《斜阳绕篱》沈碧萝

3、小侄女的班主任

　　十年前七夕的晚上，墨阳和季篱两个人逃了晚自习出来逛街。
　　“墨阳，那家的冰激凌好吃。”
　　“墨阳，那家的臭豆腐也很好哎！”
　　“对了对了，还有巷尾的酸辣粉，啧啧~”
　　墨阳食指和中指微曲，捏了捏季篱的鼻子，“饿死鬼。”
　　季篱甩甩头，笑嘻嘻地靠在他肩膀上，“墨阳，如果以后我变胖了怎么办？”
　　“好办。”墨阳拍拍她。
　　“嗯，怎么好办？”季篱眯着眼一副这分明是件很大的事情。
　　“减肥。”墨阳一本正经地说。
　　“切，一点都不浪漫。”季篱翻了一个白眼，那浮上心头的粉红泡泡全部破掉了。
　　“浪漫不能当饭吃，现实点吧！肥婆！”墨阳伸手弹了下她的脑袋。
　　“喂，你现在就嫌弃我了，嗯？”季篱甩开他，假装生气坐到另一边。
　　“健康一点，才能继续吃。”
　　“……”
　　墨阳见她没反应，伸手一勾，在她脑门上啵了一下。
　　“耍诈！”季篱红着脸挣扎着推开他。
　　“这叫机智。”墨阳轻松地把她锁到怀里，然后冲着气呼呼地季篱眨眨眼，“走吧，不是想吃酸辣粉？”
　　她挽着墨阳的胳膊走在扎满彩灯的街道上，一人一个冰激凌甜筒。
　　“好香啊，以后，我们也开一家吧！”
　　“好啊。”
　　“什么啊，就答应的那么好。”
　　“什么都好。”
　　“切，墨阳，你就没有梦想吗？”
　　“不是已经有了吗？”
　　“什么啊？”
　　“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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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天的太阳就是开始患上赖床症的高中生，迟迟不肯起床，睁开半张眼皮在云层里耍赖皮。
　　七点的教室里面，稀稀松松的坐着一些高中生，有的已经开始支起课本默默读书，有些着看着值日表，然后摇摇头拎起扫把，还有不少在走廊里来来回回的学生。七点十分的铃声响起，走廊上似乎走过千军万马。
　　铃声一停，老师的训斥声便取代了千军万马的奔跑声，只是仍然没有超过那朗朗读书声。
　　墨阳此刻还抱着教参慢吞吞地走在走廊里，别的老师见到他，稍微冲他点下头，会更加严厉地呵斥那迟到的学生，不光是因为他迟到，更重要的是他们总是输给墨阳这个半道出家的非师范。
　　所以，现在的小孩要羡慕的不只是别人家的小孩，还有别人家的班主任。
　　有时候长得帅真的是种优势，比如，女生喜欢听你的课，好得到你的关注，那些喜欢这些女生的男生便恨你入骨，于是就更加认真听你的课，好挑刺找茬。
　　所以，墨阳的班上从来都不会又迟到这两个字。试问谁会不想比过自己的情敌呢？
　　墨阳的课总是排在学生最容易睡觉的时间，不知道是教务处的主任也讨厌他，还是只是意外，这种意外从三年前他刚到这里就是如此，似乎都快成为他班级的惯例。
　　今天的课是晨读后的第一节课，那是晨读睡过了，没吃早饭的，或者吃了饭又要睡回笼觉的孩子们最不喜欢的课。
　　墨阳轻轻推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慢吞吞地走到教室里，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上课。
　　以往下面的回应就是齐刷刷地起立，齐刷刷地行礼，再齐刷刷地打开课本。只是这天，梅夏夏竟然没能跟上这个节奏，从墨阳进门开始，她就一直趴在桌子上，墨阳说上课，她便一脚踢开板凳，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冲了出去。
　　班级里似乎有人想解释什么，但是墨阳只是淡定地让大家坐下，然后继续上课的内容。
　　梅夏夏消失了整整一节课，班级里大部分的人似乎都对墨阳的课有些心不在焉，特别是这次事件的男主角还是班长胡瑞航。
　　第三节课的时候，梅夏夏被邻班班主任，也就是暗恋墨阳的楚胜女送了回来。这个时候，胡瑞航、梅夏夏还有校花裴悦之间的绯闻像是炸弹已经在整个年级传开了。
　　胡瑞航却一直在沉默，就连校花依旧那副无事一身轻地表情。
　　教导主任似乎盯上了墨阳，墨阳一下课就被叫到了办公室，主任吐沫星子横飞地说着事情地严重性，末了，还神神秘秘地嘱咐他，裴悦是校长的千金，希望他谨言慎行。
　　墨阳回到办公室，拿着主任给他的学生家长联络信息表，随手翻了下，却无意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个弧度。
　　窗外阳光正好，看来今天也不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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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篱刚刚被经理骂了一顿，灰心丧气地打算回自己的位置上好好地打一盘《植物大战僵尸》来转换下心情，接过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个陌生的号码，但却是本地的座机，她带着疑惑接通了电话。
　　“请问是梅夏夏同学的姨妈吗？”
　　“您是？”
　　“我姓曹，是H中的年级主任，能麻烦你抽空来学校一趟吗？”
　　“哦，好。”
　　季篱听到年级主任四个字的时候，觉得头皮又开始发麻，连带着太阳穴也突突直跳，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结束电话的，只是想着要快点赶到学校。
　　坐在出租车上，连着三个红灯，季篱手心都捏出了冷汗。
　　三个月前，望女成凤的表哥，为了让自己女儿考个好点的大学把她从小城市一路送来她工作的大城市来读书。路途遥远，嫂子就把监护小侄女生活起居的事情委托给了季篱。季篱想着小侄女经常住校，生活比较简单，不会出什么大事。就满口答应下来，未曾想，乖巧的侄女竟然会被叫家长。
　　季篱赶到班主任办公室，推开门，就看到了墨阳正站在那里和两个妇人，一个秃头的男人交谈，而在他们身后的椅子上，梅夏夏正趴在那里，看不清正脸。在她旁边，一个穿着格子裙的女生手里闹着小镜子不断摆弄着自己的刘海，还有一个男孩子靠着墙壁，只是沉默地盯着前方。
　　季篱跑到梅夏夏身边，紧张地拉起她，“夏夏，夏夏。”
　　“姨妈……”梅夏夏红着眼睛看着她。
　　“季小姐。”秃头男突然叫了一声。
　　季篱抱着梅夏夏，有些慌乱地看着眼前两个趾高气扬的妇人，仿佛置身事外的墨阳，还有皱着眉头对她行为及不认可的秃头男。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在秃头男喋喋不休，两个妇人的冷嘲热讽中，季篱理出了些头绪，概括来讲就是早恋的侄女被校长千金抢了男朋友。
　　看来初恋遇小三，快成老季家的家族诅咒了。季篱忍不住自嘲地勾起嘴角。
　　“季小姐，请你严肃些！”秃头男皱着眉头不悦地看着她。
　　“曹老师，夏夏呢，真是不好意思，我们这边疏于管教，劳烦您费心了。为了让夏夏能及时改正错误，我希望可以把她带回家去住……”
　　“这是换个地方就能改的事吗？”秃头男敲着桌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就是，这得按规定处理啊！曹老师！”校长夫人飞扬跋扈地叫嚣。
　　胡瑞航张张口，却被他妈妈一记冷冽的眼神给吓得缩回去。
　　季篱握紧拳头，咬咬牙，“是，我前段时间工作比较忙，没时间照顾她。是我的疏忽，让她没能忍住做了错事。”季篱说完转身拍拍梅夏夏，“但夏夏还小，在青春期，情绪比较失控，我会好好帮助她的，请老师再给这个孩子一个机会，毕竟这高考才是重点。”季篱侧头，“我希望这期间，我们家长共同努力，看好各自的孩子，引导督促他们。”
　　秃头男见季篱服了软，打圆场道，“季小姐说的是，高考才是重要的，什么也不能耽误孩子的前途，是吧？”
　　校长夫人听罢，勾着嘴角，朝着季篱翻了一个白眼，“你这当姨妈的，首先可要管住小侄女，当心她出了什么事，还要把责任推到我女儿身上，那我可不会善罢甘休的！”
　　季篱点点头，拍拍梅夏夏。
　　墨阳慢腾腾地走到桌子边，抽出一叠试卷，“既然家长都在，刚才的事情也处理好了，我们来谈谈这次月考的成绩吧！”
　　裴悦的脸刷一下变得惨白，梅夏夏抱着季篱的腰，手不断攥紧季篱的一副。而胡瑞航到显得非常坦然。
　　只是墨阳接下来的话，让他们明显不自然起来。
　　“我这里呢，有张纸条，几位家长应该认得孩子的字吧？”
　　胡瑞航和裴悦的眼睛瞪着纸条，再看看梅夏夏。
　　“墨老师……小悦是个乖孩子，不可能。”
　　“这……小航啊，你不可能作弊啊！这纸条是谁陷害你吧？”胡瑞航的妈妈看着校长夫人，一副想骂人却又不敢的胆怯模样，让季篱实在想笑。
　　“那么，我需要详细说明下吗？”墨阳不知道从那里又拿出了一张光盘，“这是从监控室那边拿过来的。”
　　除了季篱，其他人都表现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墨阳眯起眼，冷冷地说，“裴夫人，我能按照规定处理这件事吗？”
　　按照H中的规矩，作弊一次要全校通报批评，两次在全校面前做检讨，三次就会取消颁发毕业证。而这胡瑞航和裴悦，好巧不巧是第二次。
　　季篱从小纸条算是看出点门道了，小侄女喜欢上渣男，渣男学习不好，考试求助攻，小侄女不给抄，渣男碰巧和渣女坐前后桌，于是先是在考试上结成了同盟，最后电光火石，连女朋友跟着一起换了。
　　秃头男的眼睛瞪得老大，季篱感觉他今天可能连头上仅剩的几根头发都可能因为操劳过度而掉落。
　　季篱就陪着小侄女站在一边，边看着几个大人和渣男渣女在那里争论，边安慰小侄女，“女人这辈子总得遭遇几个渣男，来让自己强大！”
　　“那小姨妈你遭遇了多少渣男？”小侄女稚嫩地小脸上闪烁着好奇。
　　季篱长叹了一声，有意无意地看着墨阳的方向，“我吧，还有提升的空间。”
　　梅夏夏耸耸肩，“每次都这套说词，哎，真的是要当老处女了！”
　　季篱猛地回头用食指戳了梅夏夏的脑门，“人小鬼大。”
　　带着梅夏夏去宿舍收拾东西要经过教学楼的长廊，秋风伴着桂花香和阵阵飘落的黄色银杏树叶，让她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
　　那个时候，她身边挽着的是屈蔚然，她曾经最好的闺蜜。
　　跟着屈蔚然一起在KTV吼过，一起骂过抛弃屈蔚然的渣男，一起欺负过肖染，一起分享她和墨阳的故事……可最后，屈蔚然红着眼睛，推开她，“我喜欢墨阳，季篱，你知道吗？呵呵，你知道的吧？如果不是他，我根本不会接近你，我忍你忍了很久，你软弱，你不漂亮，身材也不好，而我样样比你好……你知道吗，为了他，我做了那么多，他凭什么看上你！”
　　这决绝的话说完，她就离开了。学校说，屈蔚然父母希望她得到更好的教育环境。而她知道，屈蔚然那么骄傲，骄傲到不能忍受自己在喜欢的人面前的渺小。
　　姑侄两个一人一个大包，梅夏夏还背了一个双肩包。
　　“打的走吧！”季篱说道。
　　“嗯。”
　　刚出了校门，一个没注意，梅夏夏撞到了一个踢球的小男孩。
　　看小男孩摔坐在地上，季篱和梅夏夏赶紧放下包，过去扶他。
　　“笑笑，哎呀，你咋么摔倒了！”一个女人着急地从远处赶来，季篱听到她高跟鞋急促拍打着地面，一抬头，四目相接。
　　“蔚然……”
　　“季篱……”
　　有时候，缘分真的是奇妙，饶了一圈，然后又回来了。
　　肯德基里，季篱让梅夏夏帮忙看着笑笑去儿童滑梯那边玩一会，然后接过屈蔚然买的饮料，坐在靠窗的位置。
　　“什么时候回来的？”季篱笑笑，“也不告诉我，连小侄子都那么大了。”
　　“上个月才回来。”屈蔚然边用搅拌棒在咖啡杯里搅动边笑笑，“你呢？”
　　“毕业就回来了。”
　　“嗯。”屈蔚然看看笑笑，嘴角掩饰不住地幸福，“哎呀，我儿子可长大了，就差一个小新娘呢！”
　　“你还记得啊！”季篱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要是有你的一半就不担心没人要了。”
　　“季篱。”屈蔚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过了那么些年，谢谢你，还愿意和我这样坐在一起聊天。”
　　“屈蔚然，这不像你哦！”
　　“季篱，算是和好的礼物，我放弃墨阳。”屈蔚然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
　　季篱看着她，苦笑着侧头，看着对面玩耍的笑笑，“真好，好羡慕你。过去到现在一直都是。”
　　“是哦，如果不找那个男人，喏，你也认识。”屈蔚然把手机放在季篱面前。
　　“这，不是……”
　　“垃圾男。”屈蔚然一副淡然的模样，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魏致阳——垃圾男，经常坐在教室垃圾堆前面座位的男生。他是一个成天生活在垃圾臭气和苍蝇为伴的男孩子。可是，就是这个男孩子，脑袋里装着一个奇奇怪怪的世界，他总是想象模拟着各种物理化学实验，成天说着一堆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公式。在高考前，他的成绩一直是吊车尾，但是高考前突然飞速前进，这在当时都被大家当成传说一样竞相传颂，听说，老师们也经常拿这个案例来说给备战高考的学弟学妹们听，百说不厌。
　　“冲击有点大，让我喝口水。”季篱笑笑端起水杯。
　　听着屈蔚然聊着她和垃圾男在一个大学城里相遇，一个是名牌，一个是普通，就像学霸和学渣的距离，可就是在那个下雨的时候，一起撑着一把红色阳伞，把未来的路撑了起来。
　　其实，那些普通人的爱情，淡如水，却无不胜似童话。
　　“蔚然，对你，我除了祝福，除了羡慕，还有对不起。”
　　“篱笆，我以墨阳为理想，最后，陪伴在另一个男人身边。有时候，爱情，不一定要一直一直那么灿烂，平淡地生活，你也会发现那小小地幸福。”
　　夕阳是最美丽的，在窗边看夕阳，一直都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季篱伸出手，让掌心接受着熹微的夕阳。
　　“蔚然，我不想恋爱了。很累很累。”
　　屈蔚然叹了口气，慢慢向椅背靠过去。
　　“相亲如何？”
　　“老了，还怎么挑。”
　　季篱和屈蔚然带着笑笑和梅夏夏走到路口，屈蔚然指指对面的超级市场，“晚上要做饭，忘记买醋了。”
　　季篱想想，“要不，今天就在这里分别？”
　　“不然嘞，你要去跟我睡哦？”屈蔚然调侃。
　　“哎呦，就怕某人不高兴啦！”
　　屈蔚然笑笑，冲她和梅夏夏挥手，“走啦，笑笑和阿姨姐姐再见。”
　　笑笑奶声奶气地招手，“再见。”
　　这时候，一辆保时捷停在了她们面前。
　　“老婆！”垃圾男摇下车窗，嘴角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噢，老公？”
　　“魏致阳。”季篱冲他挥挥手，魏致阳见到她明显一滞。
　　“篱笆？”
　　“嗯。”
　　“老公，你既然来了，帮我送季篱和她侄女回家吧！”
　　接着屈蔚然和魏致阳交代了一些琐事，带着儿子去买菜了。魏致阳送季篱和梅夏夏回家的路上，两个人很有默契地避开高中的事情，就这样谈着生活中那些有的没的。
　　车前的风景渐渐熟悉，“啊，好快啊！”季篱轻叹了一声。
　　魏致阳帮她们拿下来行李，魏致阳一直站在车前面。
　　“还有什么事情吗？蔚然和笑笑他们……”
　　“其实，也没什么，但是不说我憋在心里难受。”魏致阳抿了下唇，“那时候，你上大学，我们去送行，墨阳也在，不过你可能没注意。他看你上的火车，然后在你对面的站台上车去了西藏，三年。后来听说，他受伤了，再后来，整个朋友圈都没消息，一直到前段时间，突然出现……”
　　“致阳。”季篱缓了缓有些酸涩的眼角，尽量平和地出声，“都过去了，而且，重新出发的感觉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