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绕篱》沈碧萝

4、真理

　　“季篱。”魏致阳叹了口气，“就当我没说过吧！你一定好好的。”
　　“恩，你和蔚然也是。保重啊！有时间再约！”
　　“走了！”
　　季篱朝着魏致阳的车挥手，直到他的车消失在远处。她眯起眼，今天的夕阳好像比平常更红一些，也更长了一点。
　　“小姨妈，不回家吗？”梅夏夏晃晃她的手臂。
　　“啊，对，走吧，你肖姨妈也在呢！”季篱接过其中一个重一点的包裹，“对了，虽然不能住校了，但是还好没被记过，不然你妈妈……”
　　“哎呀，真啰嗦。”梅夏夏小跑起来，“小姨妈，赶紧嫁人吧！”
　　“这小鬼，你给我站住！”
　　打开家门，就看到肖染把自己的头发用发卷卷起来，还用了韩式蝴蝶结装饰一下。
　　“肖肖……姨？”梅夏夏伸出手试探性地打招呼，肖染见她，立刻转身把嘴里塞的胡萝卜吐出来，然后一脸热情地转身，“啊啊啊，夏夏来了啊！”
　　“哎，你什么时候走乡土路线了？”季篱指指她脑袋上的蝴蝶结，努力憋着笑，“我们墨大少的品味可是降低了，提出批评。”
　　“去你的！还不带着夏夏收拾收拾，去去二少给你的晦气！”肖染嘚瑟地晃悠着身体。
　　“诶，你可以了。”听到二少，季篱的脸一下子拉下来，“夏夏，左边那间，你先进去收拾下，我靠着床头右边第二排往下的抽屉，你把我东西拿出来，放进去你衣服就好了，我就待会过去收拾。”
　　见梅夏夏走进去，季篱揉揉额头，轻声说：“都十年了，我不是都开新叶子了。你们都不放过他，他怎么继续生活？”
　　“虽然你放下了，但是某人好像似乎并没有。所以朋友嘛，这种并不需要插刀子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理亏的人是谁。”肖染耸耸肩，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季篱无奈地笑道：“你这话讲得，好像我是那个劈腿的。”
　　“看吧，你还说我们。自己不是也在……哎，行了，不说你了，墨白说……嗯……”肖染清清嗓子，“他要相亲。”
　　“墨白相亲，你不拦着？”
　　肖染边说边把头上的夹子取下来，像是谈论一桩别人的事，“有时候，真的，缘分挺怪的”肖染挥挥手，别过头，不想继续谈这个问题。
　　“怎么了？不舍得就去追啊！”
　　“篱笆，如果一本书的结局你知道了，那你还会从头开始翻那本书吗？”
　　“肖肖，作者不死，结局会变的，他总是要不断地修订，修改细节，让一切都趋于一种自然的状态。”
　　“自然？”肖染轻呼了一口气，“怕是这往后，都两个字都不属于我了。”
　　“墨白那么细心的人，不会没有半点察觉。”季篱微微垂下眼眸，“你的性格也不是那种……所以，摊牌了吗？”
　　“他知道的比我猜到的要多，他做的事，他现在的位置，都在墨家的眼皮底下。他是墨家钦定的接班人，而我也已经遵从了自己的选择，既然已经站在了彼此的对立面，就谈不上摊牌不摊牌了。”
　　“接下来，我能帮你什么吗？”
　　“如果注定是一场鱼死网破，结局，我希望还有一点点温馨的东西。”肖染朝着季篱笑笑。篱笆，这外面再乱，总归有一处，与世无争，我去不到的地方，希望你一定能够带着我的这一份，一直幸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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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风凉地刺骨，墨白拉了拉自己的开衫，伸出细长的手指，轻轻关上窗户，还没等他回身的功夫，身后的房门就被不客气地推开。
　　“还是那么没大没小。”墨白原本阴郁地脸色舒展开。
　　“哎呀，我发现这家里，风暴的中心往往最安全，过来避避风咯！”
　　“你小子倒是挺会甩包袱的！”墨白朗笑着转身，靠在书桌前，“不过，避风港可不能白给你避风，也是要收费的。”墨白伸手指指桌上一摞厚厚的文件夹。
　　“这种无效劳动，你还真是能忍。”墨阳撇撇嘴，伸手拿起最上面的一个文件夹，翻了几页，又扔回去，“卧薪藏胆也不过如此吧？”
　　“所有的英雄最后都令人讨厌。你觉得勾践不卑鄙吗？”墨白慢慢朝着桌子后方走过去，缓缓坐下，拿起刚刚被墨阳扔掉的文件夹打开。
　　“有之不必然，无之必不然。”墨阳朝着他身后的书架晃悠着走去，“时间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吗？你什么时候对真理那么悲观消极了？”
　　“我的真理从来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真理，这么离经叛道，为普世价值观所不容，哪里能给我一丝积极的东西？”
　　“墨家不等于普世价值观。”
　　“然而能决定你人生一切的价值观。所以，即使经历了惨痛的代价，你也只能得到一半的真理。”
　　“大哥，看来你的真理并没有在远方给你足够坚定的信念。”墨阳戏谑地笑道，“你忘了，永远不能一战而胜！”
　　“这后半句在暗示我，你把我交代的事又搞砸了是吗？”
　　墨阳咬牙切齿地噙着笑低声咕隆：“你还真是细心的怪物啊！”
　　“既然搞砸了，你不要在那里闲着了，将功赎罪吧！”墨白不客气地从桌上拿起三分之二的资料扔到墨阳怀里，“或者你选择，让周楠楠提前去见季篱。”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也懂得不强人所难。”
　　“我现在，不想当君子了，太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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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前高考志愿尘埃落定已是夏天末端，吵吵嚷嚷地说青春不老，我们不散的高中生盘踞在一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火锅店。
　　空调轰隆隆像拖拉机一般，但是仍然阻止不了同学们交流的热情，似乎把高考那份压抑的统统释放掉，把等待通知书的那段时间的焦灼全绕抛诸脑后。
　　待到黄昏，几轮父母的电话轰炸下，众人依依不舍地散场。赵国强还有另外几个同学和季篱一起在站台等公交，二十分钟后，之有她和赵国强还站在那里。
　　赵国强在她边上的东张西望地搓着手，嘴巴张了又闭上。季篱朝他看了几次，赵国强终于支吾着开了口。
　　“季篱，墨阳他………你还想他吗？”
　　季篱抿了抿嘴唇，脸上扯开不自然的笑容。也是，赵家一直都和墨家走得很近，赵国强的父亲还是墨家老爷子的救命恩人，大概是随口问，权当八卦了吧。想到这一茬，她又平静了几分，“哦，都那么久了。早忘了。”
　　“是吗？可是，墨阳他……他其实……他一直都没……”赵国强似乎并不是八卦心作祟，结结巴巴想着顺着往下继续劝和。
　　“啊，我车来了。”季篱仿佛看见了曙光，伸手拦车，硬生生切断这个容易让她动摇的消息，墨阳终究是墨家的人，于她不过已经是过客了。
　　赵国强在她身后喊了一句，“季篱，他在等。真的。”
　　季篱勉强扯开笑容，和他挥手告别。若是真的，若不是真的，这些都没什么意义了。
　　靠在椅背上，季篱拉开窗户，风轻轻吹在她脸上，发丝飘扬，她心绪也跟着飘远。没错，他是在等啊，等着再去那个位子上，踏着别人的肩膀，这才是墨家人的使命。其实周楠楠也是如痴悲惨，被墨家利用的傀儡，可自己呢，连当傀儡的资格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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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本身的凉意惊醒，季篱坐起来，看着窗外已经有些熹微的光，街灯还未熄灭，她侧头，借着光看到墙上的挂钟，四点半。
　　她躺下，盖好被子，慢吞吞侧过身，闭上眼脑海却突然闪过墨阳的笑脸，她惊得又张开了眼，叹了口气又平躺回去，只是脑袋太过清醒，墨阳的身影好像被分割的图片，一帧一帧地在她脑袋里面，像是幻灯片放映一样。
　　这么多年了，她不是不想他，每次想起却总是惆怅更多，以至于分不清她到底是还喜欢他，还是只是遗憾。
　　毕业那一年，她和要好的室友去了西藏，只是因为他曾经和她讲，如果有一天能去最接近天空的地方该多好。
　　澄澈的天空，洁白的云朵，热情的藏族人，还有那些质朴的民风，只是，他们从未见过彼此。
　　完全不偶像剧，她忍不住为自己这个幼稚的懊恼自嘲起来，二十八岁了，还有一颗少女心，只涨年龄不涨经验，可是要吃亏的。还是赶紧睡觉，一会儿好好工作，努力攒钱，做个富有的剩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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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朗朗读书声回荡在校园里，墨阳的左手臂夹着一摞书，右手拿着手机，时不时低头看几眼手机屏幕上的新信息，每每他还没有回复，对方的暴躁情绪混合着表情可以持续刷新状态。他忍不住轻笑，周楠楠还真是耐不住性子。他索性同往常一样，回复了一个骷髅表情，以示：所有信息已阅，无法感同身受，求周大人放过。
　　楚胜女就没那么好的兴致了，从走道里瞧见墨阳踏上班级所在楼层的楼梯台阶那一瞬间，她就选择好了今日最佳pose。墨阳每朝她这边走一步，她就调整一下面部表情，等他离他三米远的时候，她就可以做到完美二字。
　　墨阳在她五米远处猛地抬头，微微扬眉朝她颔首，便迅速进入了自己的班级。全部的动作不超过5秒，梅夏夏喘着粗气风风火火地跑到教室门口，正好直击楚胜女挥舞地拳头结结实实得落到墙壁上的情形，也就几秒的功夫，两人尴尬对视，梅夏夏结结巴巴喊了句，“楚…..老师早…..”
　　“梅夏夏，我没看错的情况下，你是不是迟到了？”楚胜女眯起眼，血红色的口红衬得她那一口白牙，格外地吓人。
　　“我……”梅夏夏的解释还没能说的出口，刺耳的铃声就开始在走廊里疯狂作响，下晨读了。她看到楚胜女正得意洋洋地朝她这边走过来，仿佛是猎人得意地看着陷阱里的猎物一般。
　　“梅夏夏，你跟我来一下。”铃声结束那一刻，墨阳突然从教室里出来，从后面拍了梅夏夏的肩膀一下，侧头发现楚胜女还站在那里，便替梅夏夏解释，“梅夏夏同学身体不好，早上已经请过假了，还请楚老师…..”
　　“哦，请假了就好。”楚胜女整个人再次僵直在离他们三步远的位置，努力扯出一抹慈爱地笑容。
　　梅夏夏跟着墨阳来到办公室，里面空荡荡的，梅夏夏先进去，墨阳关门前朝门外看了一眼，确定楚胜女没有跟来，才把门带上。
　　“墨老师，刚刚谢谢你啊！”
　　“不用谢，倒是我得谢谢你啊！”墨阳扬扬手里的手机，环抱双臂站在门边上，“不过呢，还得麻烦你继续留意你小姨的那些男性朋友。”
　　梅夏夏忍不住笑了，“墨老师，这年头信息发得再快，也快不过人心。”
　　“信息的事情，你来做，人心的努力呢，老师我来做就好了。”
　　“墨老师，道阻且长啊！”
　　“不经历风雨，连一半见彩虹的机率都没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