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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三章 牛奶海(一) ...

  •   Chapter 3 牛奶海

      “所谓牛奶海,并不是那些空想主义者的疯狂点子,牛奶海确实存在,之所以叫做牛奶海只是因为那是一小片会发光的海域。远看就像翻腾的牛奶。
      牛奶海的成因主要有两种,笼统的讲,其一是某些来自深海的会发光的水母到达浅海而发出的光芒,因为水母成群行动,所以整个海域都会发光。这种类型的牛奶海不确定因素有很多,一来是海流,二来则是水母的种类。
      其二则是成群的上亿、上千亿、上万亿的会发光的海藻聚集在一起,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牛奶海,上面一种只是看起来像罢了。这种牛奶海没有固定规律,但在同一个地点不会停留一个礼拜以上,因为这种藻类同样是鲸类的最爱。
      有传言说,牛奶海是指引之灵船到达极乐世界的通道。但是据我所知,飞翔的荷兰人至少在它上面漂荡了八十年。”
      ————《血与黎明》

      夜风很舒适,不过疾却也足够胀满船帆,艾莉西娅号行驶在如墨一样幽深的海面上,就像伦敦大剧院那块纯黑的天鹅绒背景幕布上点缀的一颗米粒大的珍珠。天空中群星闪耀映照在海浪上,碎遍整个海洋。此时已经看不到罗耶港,除了风声和水声,世界是一片死寂。
      艾莉西娅上没有人睡觉,耐不住寂寞的船员开始唱歌,也有人开始意犹未尽的想着罗耶港里的温柔乡。
      波尔德坐在副桅的第二根横桅,借着月光看着压缩饼干上的文字。
      “吃它或者饿死。”
      每一块饼干上都印有类似字样。
      波尔德拿起它敲了敲副桅,副桅上发出很实在的木头声。
      这副桅还算结实。波尔德看着完好无损的饼干确定的想。
      “嘿,小鸟!你在那上面干什么?”
      波尔德松手,饼干垂直坠下去。
      “咚!”
      “哎呦!”
      波尔德顺着船缆爬下副桅,落到甲板上,路过抚着脑袋的菲尔,捡起落在甲板上完好无损的饼干。
      菲尔的脑袋也很结实。
      “你想干什么,该死的!”
      “对不起,手滑。”
      菲尔翻了个白眼,全然没有意识到这是波尔德的有意行为——他心存报复。
      但是如果波尔德不是波尔德而是其他某个新入伙的低级船员,那么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冲撞大副也足够他挨上两下浸满海水的九条鞭子①。
      而波尔德之所以受到菲尔的青睐,除了不错的身手以外,还因为男人的气度和有想法的脑袋——光从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就能感觉出来。
      “看到了!”瞭望台上的船员高呼道。
      “是牛奶海!”
      甲板上所有船员都停下手中的工作,看向那遥远的泛着微弱白光的海平面。
      海风好像也受到了船员的鼓舞,推着满帆向着那片海域挺进。
      越来越近了。
      艾弗里推开二层的船舱门,站在舵手旁。舵手寻问艾弗里下一步指示。
      艾弗里拉开望远镜,在镜片中凝视那美丽的海水。
      “在牛奶海边缘下锚。”
      舵手于是高呼:“前进至牛奶海边缘,下锚。”

      “贸然进入牛奶海无疑是不理智的,因为牛奶海就是一座由纯白色与缓慢而混乱的海流组成的海上迷宫。而我的建议则是,放一只小船,主船留在边缘地带,其他的还用说吗?”
      ——《血与黎明》
      “在小船后面系一根绳子。”
      “船长,我们有200米长的绳子。但是目测这片海域至少也得有5平方海里。”
      “200米够了,如果实在不行,”艾弗里对菲尔的裤子仰了仰下巴“就用上皮带、衣服,还有裤子,听见了吗!”
      “是的,老大!”
      “菲尔,你留下,波尔德,你跟我一起去。”
      “老大!”菲尔期期艾艾地望向艾弗里,铜铃般的大眼里水光闪闪。
      “船总要有人看着。船长和大副不能同时不在。”艾弗里无视那令人胆寒的深情凝望,转身对波尔德点了点头,“我想你不至于拖我后退。”
      波尔德没有说话,只是扣低了帽子。

      “怎么走,船长。”波尔德拿起桨,看了看眼前的白色浓雾,那雾气发出浓烈的白光和咸腥的水汽。
      “一直往前就行了。”艾弗里轻装上阵,全身上下只带了一本书。他一边回答着波尔德,一边检查着小船后系着的绳缆。
      小船在发着微光的白色海面中缓缓前进,此时无风,浓稠平静的海面上雾气重重。波尔德划动双桨,雾气从他鼻尖擦过时,他看到雾气也泛着淡淡的白光。
      波尔德抬头——已经看不到夜空了。
      船尾处吊着一盏马灯,然而它的光亮过于微弱,浓雾瞬间便用更明亮的光芒吞噬了它的。牛奶海内亮如白昼,有种梦中梦,或者真实中的真实的感受,然而他们清楚,这什么也不是,这只是黑暗中虚伪做作而又真实的光明。艾弗里坐在船尾已经关掉的马灯下面,他膝盖上立着一本书。波尔德瞟了一眼书的封面——《血与黎明》。
      波尔德摇桨的手停下,小船立停,原地飘荡。
      艾弗里从书里抬起头。
      “我什么也看不见。没有星星,海流也太平静,四周什么也看不见。”波尔德对艾弗里摊摊手,表示他已经硬着头皮划了很久,再这样下去,他恐怕不能保证两个人的小命,虽然船长有命在先,但是也要有命完成。
      艾弗里把头埋回书里:“那就把眼睛闭上吧。大船进入这里会迷失方向,因为这里的海流虽然平静但是混乱。”
      波尔德依言,将眼睛闭上。眼中却没有黑暗的感觉,四肢百骸突然觉醒一般获得了未曾有过的清晰,水流声越来越响,最开始的涓涓细流无限放大,由浅海到深海,微风拂过,在皮肤张开的每一个毛孔上方盘旋,感觉得到所有流体的运动。
      在视觉毫无用武之地的环境,眼睛会被迷茫蛊惑,成为恐惧的走狗,他们背叛主人的意志,使迷雾更加扑朔迷离,使幻想更加悲观真实,使光明比黑暗绝望,使白昼有如黑夜,深不见底。
      “其他感觉是很重要的,太过依赖视觉反而会走上歧路。”艾弗里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这也是《血与黎明》上写的吗?”波尔德笑着问。
      “这是我的想法。”波尔德感觉到艾弗里低着头,嚓嚓的纸页声响过,艾弗里又翻了一页。
      “血里奇也是这么想的吗?”波尔德貌似好奇地问。
      对面沉默片刻,艾弗里的声音传来:“谁知道呢?”
      波尔德知道艾弗里这种看似敷衍的回答其实是他的真实想法。
      “谁知道”就是“总之我不知道”或者“我不确定”的意思。但艾弗里怎么可能承认他有“不确定”这种漂渺的感觉呢。
      所以他说“谁知道呢”,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波尔德很想笑。
      两个人很长时间内保持着无言,偶尔有翻书声、划水声、木船发出的吱吱声以及浓雾略过海面的声音。
      “我很喜欢这本书的作者。”波尔德听到艾弗里合上书,轻轻的说。
      “你是说那个血里奇?”波尔德一边搭话一边估计着他们走过的长度。
      “更确切的说,”艾弗里顿了顿“我崇拜他。”
      不过听众波尔德没有在艾弗里的语气里找到一点爱慕的感觉。艾弗里的语气就像“今天是个阴天,但是没准明天不会下雨”一般,听不出确切的感情,但总归不是兴高采烈的。
      “所以你叫血翡翠?”波尔德不禁想要调侃他一番。
      “不。”艾弗里的语气依旧很平淡,但是波尔德其妙的感觉到,艾弗里皱起了眉头。
      “嗯,让我猜猜。”不等艾弗里回应,波尔德开始自顾自地猜测到:“我想一定和你的眼睛有关系。”
      艾弗里没有回话,好像对这个问题没什么兴趣。
      然而波尔德把不回应当做了默认:“翡翠可是只来自远东的好东西,不过这种精巧的小石头可不是人人都能见识到的。”
      艾弗里依旧没有答话。“嚓”,书又翻过一页。
      “不过啊,船长先生,恕我直言,我倒是觉得您的眼睛的确不像是那些宝石,那么深邃剔透,又暗含柔情,只有翡翠才配得上您呐。”波尔德赞叹道。
      波尔德话语中的某些词终于刺激到了艾弗里,波尔德听到对面有书本合上的声音,紧接着艾弗里的嗓音响起:“柔情?”
      艾弗里的语气依旧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波尔德觉得小船靠近艾弗里周围的海水响起了碎冰凝结的声音。
      “只可惜是染血的翡翠。”波尔德状似没有察觉艾弗里的变化,接着说:“我去过远东,也见过上好的翡翠宝石,不过那里的人却说,翡翠染血是很不吉利的,会给他人带来灾厄。”
      说完最后一个字,波尔德已经准备好跳船逃命,但是对面却久久没有反应。过了好一会,波尔德听见艾弗里重新打开书的声音。
      “我母亲,是一个来自东方,黑头发黑眼睛的女人。”波尔德听到对面传来一贯的平淡声音,顿了顿,声音继续道:“虽然我没见过她,我只听我祖母说,她是个遇到海难的渔民之女,被我父亲所救,然后就结婚了。”
      “真是浪漫的爱情故事。”波尔德闭着眼喃喃到。
      回应他的是一声冷哼。
      一定是有什么不愉快的童年回忆,不过血翡翠看起来就像是从小就有点问题的孩子。波尔德边划着船边想着怎么岔开话题。
      “东方人?这可真是少见。怪不得我觉得你长得有点奇怪。”波尔德微笑着说。
      “哦?”这一声哦可谓曲折悠长,足见出声者内心的起伏变化。波尔德觉得艾弗里从书页中抬起了头,用他那双剔透的翡翠眼睛盯着他,他甚至能看到艾弗里一改平淡冷漠,变为一副颇有意味的表情,波尔德忽然很想睁开眼睛看一看艾弗里的脸是否和他想像的一样。
      “奇怪?你觉得我长得奇怪?”艾弗里从“今天是个阴天,明天没准不下雨”摇身一变成为“原来你觉得我长得像猴子”的语气。
      就算是艾弗里也会这样问啊,波尔德好笑的想,漂亮的人多少还是会在意他的脸的。
      “我是说,你有一种……嗯,远东的美感。”波尔德故意用一种小心翼翼的口吻回复道。表现得仿佛不怎么会用修辞。
      艾弗里不再答话,波尔德感觉到艾弗里又开始翻起那本书。
      这就是艾弗里,对于让他尴尬或者不快的事情,大多数情况下他还是会沉默而不是挥刀而上,事实上这是解决像是波尔德这种搭讪人的最好办法。不然怎样?因为几句话就把他砍了吗?虽然艾弗里很残暴,但在利用价值没有完全榨干之前,他是不会做什么的。
      得不到调侃乐趣的波尔德只好再接再厉:
      “船长,你在这海上有多久了?”
      艾弗里没说话,手中的书翻过一页。
      看来应该再换个话题,波尔德认真地想着,丝毫不担忧自己回到船上会得到怎样的报复。
      “啊……有没有一种……我们都死了,浮在云海上,守望天堂的大门的那种感觉?”
      书页嚓的翻过。
      就在波尔德开始思考下一个能诱使艾弗里开口的话题时,对面终于传来除了翻书页以外的声音:
      “所以亡灵都爱这里,就像海盗都爱煞罗耶港。”
      “但这里并不真实,这里不是云海上的天堂。”波尔德下意识地回复道:“就像罗耶港根本不是避风港一样。”
      “用虚伪的光明和糜烂的酒精来自我欺骗、自我安慰。呵。”艾弗里淡淡的回应着。
      “很好笑么,你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啊。”波尔德这么说着,自己却也带着笑容。
      艾弗里抬起头用他剔透尖利一如碎玉的眼睛凝视他的前方。
      他看到一块灰蓝色的冰——波尔德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睛。
      “就算如此”艾弗里收回眼神,合上书,用手抚摸着陈旧的书脊,仿佛在低诉书脊上的文字:“我们也不是自欺欺人的懦夫。”
      “我们选择争掳和掠夺。”波尔德笑着接道:“因为我们是海盗。”那是海盗们起誓的誓言,虽然这誓言已经很久没有人提起。
      艾弗里眯起眼睛:“我都快忘了最开始我是为了什么来到大海的了。”
      “不是为了冒险和财富吗。”波尔德灰蓝的眼睛眨了眨。
      “当然....”
      艾弗里言罢垂下眼睛,仿佛进入回忆,一个答案在脑海中呼之欲出,一种冲动仿佛在鼓励他把答案说出来,可是另一种类似于直觉的感知告诉他,他不能轻举妄动,何况他并不知道波尔德的底细。片刻后他恍然惊觉已经很久没和人说出触及内心那片海域的话了,想到这里,他又忽然有点疲惫。
      与疲惫相对的是因为被踏入禁区而产生的几不可闻的杀意。
      “当然不是。”艾弗里将那本《血与黎明》随手放入白色的水光里。浓稠的水光缓缓摇曳没有一丝涟漪。他看着在一片白光之中那本陈旧的书籍渐渐下沉,最后融入这虚假的光明所不能触及的深渊。
      “再说一句话,我就杀了你。”艾弗里淡淡的说,眼睛盯在船的底板上,就像是在宣读这块木板的死刑。
      波尔德满足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一心摇桨,嘴角挂着笑。
      “咚。”木头与木头对撞的声音。
      “我猜不是陆地。”波尔德轻轻的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三章 牛奶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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