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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师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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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灵山蔓延下的茫茫树海之上剑气呼啸,当代剑圣与门下最强的弟子之间的对决,几乎是旷世的武林较量,却也是师徒之间的绝地对峙。
所有由他传授的白门剑术被毫无例外的回馈,同时,唯有剑圣一级方能领悟的无上心法亦在顾怀渊面前彰显,寒江灌注满剑气的剑身如青白明月,剑身上所纹的窥天秘法一经施展,威力无穷。
两代剑圣间的对弈搏杀激烈且不留余地,似要彻底斩断二人之间的师徒关系,从此生死之外,永为异路。
剑圣白衣青剑,身形在月色下如寒塘冷鹤,姿态清冷出尘,顾怀渊因他这副高高在上的神态怒意更甚,无名剑带着熊熊怒火激荡出数重剑气,尽数向那个飘摇孤立的人影刺去!
白隐轻啧一声,顾怀渊招式之间向来霸道强悍,暴戾的剑气常使对手在迎战时就被那摧碎山河的气势所撼动,比起白隐的不动声色灵动如龙,他更像是滔天巨浪,咆哮着要将一切淹没!
“怀渊,看来你还是不懂收敛。”
他人掠至更高的枝头,面对汹涌咆哮而来的剑气不屑一顾。却见他两指一并,轻轻一转,太极剑阵即刻阴阳逆转,无数把剑气所幻化的影剑随即扭转方向,向着发阵之人呼啸而去。顾怀渊不防此招,本能以剑相挡,生生抗下比自身强大过数百倍的撼世气劲,人也随之被逼退百步远。
白隐足尖一提人就掠了过去,寒江在手中轻挽剑花,一招九重剑莲连环使出,江湖中引以为传闻的剑气之莲在他剑端幻化。
“九重剑莲实有十重,第十重时达到剑法的终极,方可见剑气幻花,花开碎世。”白隐道,“记着,这是我最后教给你的东西。”
一连九个剑花层叠绽出,在到达第十重时他戛然止剑,于凭空处无端掀起一阵剧烈劲气,铺天盖地向顾怀渊砸来。
“多少人终其一生亦无法参透第十重,因为第十重,是无招之式。”
顾怀渊催动剑气来挡,然而九重剑莲完全施展后力量惊人,无招之式背后爆发出的是九重剑气积压之后更为强悍的杀气,上清镜玄阵顿时破碎如星辰,顾怀渊忽觉脚下沉重无比,几番提气都无法施展轻功,九重剑莲击碎了他所有的气场,甚至是轻功所需的气势,一瞬间顾怀渊再无着力之处,竟生生从半空中坠落!
他如流星一般径直沉没入树海,葱葱青叶在坠落时极快的速度和残余的剑气下如刀一般将他凌乱割划,他来不及体味锋利的疼痛,用尽全力在将要落地前将剑气灌注,借着无名所迸发的力量消弭足以令他粉身碎骨的坠落。人终是在离地几尺的地方被骤然弹回,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无招无式则无以破之。这世间最强大的,是空无一物。”
白隐随即踏风而来,冷笑着看着被击退的弟子,嘴角因为身体的不堪重荷而溢出鲜血,剑圣步步上前,无名剑焦躁的鸣动清楚可闻。
“你能以一山竹叶教人褴褛而归自傲,却可知,这气劲的原意,是叫人尸骨无存。”
他嘴角微微一扯,杀气骤浓:“我仅是用这里的一片叶子,就可让你死无全尸。”
顾怀渊孤狠的目光雪亮如剑光,狠狠地扎向白隐,但心里却丝毫不怀疑白隐的能力。他与白隐何等相似,能做到哪一步,彼此都心知肚明。
似是断定了顾怀渊被方才一招伤至毫无反击能力,白隐在他面前蹲下,扳过他依旧倔犟傲慢的脸。
“怀渊,为什么?师尊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了你,你却不要?”
他抚过弟子被树叶划伤的面容,指尖下的肌肤在气愤与痛楚中微微颤抖。
“师尊想去死,弟子,不想跟着一起。”顾怀渊恶狠狠道,“我不想和师尊你一起,成为陪葬。”
下一秒,剑气陡然从顾怀渊一处薄发,而他手中的剑却是平静如斯,白隐在刹那间回身,一阵透骨的凉意毫无阻碍的切入他的肩头,面前的人长剑孤鸣,月色下的眼睛雪亮。
“师尊,你输了。”
身后哪里还有那个满是伤痕的顾怀渊,指尖所停留的肌肤不过是一寸干枯树皮。
这,已是迷心剑法的第二十二重。
“万物皆我像,我像亦无像。”
面前的弟子,竟参悟到了连华阳都未曾企及的高度。
白隐看着顾怀渊隐有笑意的脸,面色之中掩不住的怪异与扭曲。
“你到底想要什么?”他心中寒意顿生,试图维持平静,却撑不过肩头翻涌的鲜血拉扯着他的神经。
“为师做过什么,会令你如此不容。”
这个人,他没有猜错的,是在剑术上不世出的惊人领悟力。猜错的,甚至无从揣摩的,是他的心思。
不慕红尘无以参透剑法,无心求道亦不能上窥天术。
顾怀渊盯着他,目光闪烁。
“我与师尊,不是一路人。我的剑,是用来保护活着的人的。”
无名从他肩头抽离,带出徐徐血丝,白隐轻阖上眼,眉尖紧蹙。
“很好。”他闭着眼睛,露出一个笑容,“你与止澜倒是一样,固执,不肯放手。”
顾怀渊沉默地用发带擦着剑身上的血,却看白隐猛地从地上坐起,神色狠厉:
“你们以为千错万错尽是我,可有想过我如何才会不失去华阳?!!”
他所埋葬的过往被一遍遍的重提,却碍于无法昭然,只能在暗处掘动他连动心脉的坟,终于经年来剑圣维持着的疏离表象骤然塌落,顾怀渊无声,却看平日清冷疏离的剑圣一刻里崩溃决堤,扬手向着空处怒劈而去。
“她一人提剑就去了墟渊斩魔,我纵是首徒又如何能挡?!!”
于寂静处掀起一阵罡风,呼啸着被沉默的树海吞没。
他冷眼看着白隐掌间的形意之剑在无边山风里消弭无痕,失去了一生所爱之人在过往与悔恨里节节败退。
“在所有人的大义之前,我一个人的爱慕,又如何拦得住她……”
白隐向着空旷不能言语,似是强意压抑的颤抖,受伤的肩头却渗出了更多的鲜血。
“师祖的死,不是你的错。”顾怀渊面色寒厉,毫无怜悯,“你错在不放过自己,还要连累他人。”
“呵,”白隐冷笑,“你说的是止澜吗?”
“我说的是谁,你最清楚不过。”他将白隐按回地上,扯下一片衣帛将受伤的肩膀包扎,“你一番千方百计哄骗了世人来到这里,难道不是为了赎罪?那个教主至今仍是幼女的身形,你以为出自谁手?”
剑圣容颜微黯。
“白隐,在师门的份上我姑且称你一声师尊。但是你做过的龃龉之事为人所不齿,这一点,我顾怀渊无法敬你为师。”
他如方白隐对自己所做的那样扳起对方的脸,嫌恶地看一张清俊面孔狼狈泪湿。
“我既已伤你,形如弑父杀母,纵是被止澜看见了也要杀我不可。这白门,我回不得,也不想回了。剑圣之位,我顾怀渊在此,拱手相让。”
言罢,他不无怜悯地擦去白隐一痕眼泪。
“但是在此之前,我还是会留在这里,替师门完成最后一件事情。”
“是为我自己,亦是为你,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