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砂》迟书

31、望夜

　　容止澜被屋檐下徐徐走出的人影惊至哑口无言。南莲，竟然一直都在听着他们的对话。
　　她听到了多少？是否看出了自己在剑圣面前亟欲倾诉却无可奈何的狼狈？巨大的羞愤一时闷头砸来，容止澜呆立在原地，看着南莲径直向他们走来。然而南莲的目光一直都落在白隐身上，丝毫不曾在意一旁的首徒。
　　白隐的表情在凝望着南莲靠近时而变得复杂，旁人眼中这个冷傲漠然的邪教教主，给予他的一颦一笑，却都像是淬了毒的刀尖一样没入他的心脏。
　　面前的二人自是一方世界，眉睫之处已无容止澜存在的余地。
　　“这些旧事，还须得剑圣本人讲与弟子听，才更令人信服不是吗？”南莲隐有笑意，“邪教教主，到底不如剑圣来的有说服力。”
　　她笑颜款款，却令白隐逃避一般阖上眼眸，似是畏惧。
　　容止澜第一次在白隐的脸上看到如此脆弱的神情……不，那是软弱！难以想见剑临天下挥指江湖的一代剑圣，竟在一个幼女前露出了近乎退缩的软弱。
　　他们之间的深处，还有什么？
　　“白隐，这是一定要做的事。”幼女稚嫩的手落在男子的身上，神情间却残酷地没有余地。
　　“不能因为它让人痛苦就放弃。这就是圣灵给我们的命运。”
　　“不，”指尖下的男人一瞬崩溃， “这不是！南莲，这是你选择的命运。你大可不必这么做，舍身囚魔，古来今往又有多少人会这么选择？！你明知道我不会拒绝，只要是你的选择，我都会助你。你知道的，我所欠你的，一生都……”
　　“到底是欠我，还是华阳？”她莞尔，目光灼灼，“白隐，你还是不明白，如果没有当年的华阳，就没有今日的你。”
　　“你不能这么做！”师尊的名字一再提及，勾起了他最深的挣扎，“南莲，我可以为你杀天下人！或者被天下人所杀！”白隐溃退几步，望着眼前人的目光紧揪不放，却又在更大的苦楚之下渐次凋零：“我唯一做不到的，就是送你去死…”
　　“这是我此生所为，白隐，你阻挡不了。”南莲的眉目渐冷，“你若真想要安宁你那点可怜的良心，这就是最后的机会。”
　　“我做不到！”白隐哀然，萧瑟如秋霜，“南莲……我做不到。”
　　南莲却不再理会他，蓦然转身，看向一边的容止澜。
　　“有一个东西，我要还给你。”
　　唇角薄一分笑意，她摊开容止澜的手掌，将一枚冰凉的石放在她手中。
　　夜色里，那枚赤血鲛珠殷红若血，隐有光芒。
　　容止澜认出那正是大祭司崇炎，给自己的东西。
　　“我还想着一个小姑娘哪里能有我教的东西，崇炎再怎么善心泛滥，也不至于帮个孩子帮到这地步。”
　　南莲笑着，却在暗中观察容止澜。
　　“既然是送给你的，就不要这么随意，好好收着，你们洛阳虽然富庶，这赤血鲛珠也不是那个小心眼的剑圣能找得来送你的。”
　　“这是你们祭司的身份证明，意义非同小可，”容止澜哑声，“我不能收下它。”
　　“什么身份证明，破烂宝贝，都是给活人的。”南莲轻笑，“他送给你，应该也不过是当个纪念。这珠子很快对于崇炎，就没什么意义了。”
　　话外弦音一瞬惊悚，容止澜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什么意思？！”
　　方才听见的舍身囚魔四字无端在脑中浮现，在她心中如同一个不详的预言。
　　南莲的目光隐约沉浮，容止澜一瞬的激动与失控。无形之中表现出的关切甚至超出了她对于剑圣。些微的细节收入眼底，她微微一笑，笑容之中，却满是悲悯。
　　“看来，他还是没舍得告诉你。”
　　南莲抽出被容止澜紧握的手，状似无意地看了白隐一眼。
　　“明晚我教照例有祭天祝祷，届时我会向教中弟子信徒，以及你们白门之人宣布迎回圣灵的细节。”
　　天崇教教主步回寝宫，留下阑珊碎语。
　　“到时候，就什么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