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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恨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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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孩子没有了,我迁怒于他。
可是那一刻,他在窗边落拓的身影,让我泫然欲泣。
我握住他的手,一点一点擦拭他最讨厌的味道。
我知道这双手执掌郦城商界的风云,也握着我今后的人生轨迹。
也是这双手,将与我携手一生。
我遇到了那个我最恨的男人,他过的很好,其实我突然发现不知道恨是什么。
——顾儇容
顾儇容后来有点儿不记得那天最后是讲了什么,只记得一个很绵长的叹息,若要复述,大抵便是:“也许日后躺在这里的,才真正算得上善终。”
若干年后细细思来,才发现真是那么一回事。
最终三个半月时孩子并没有保住,顾儇容体弱,又因长时间操劳,一场大病伤筋动骨,把孩子顺带都病没了。
哭不是没有哭过,她陷在重衾指尖,苍白着一张小小的脸,勉强对始终坐在十步开外沙发上的叶怀瑾笑:“如你所愿。”十足虚弱的样子和旧日狷狂冷艳的女王相去甚远。叶怀瑾不知在想些什么,双臂搭在沙发臂上,身体后仰长腿交叠,顾儇容从真下掏出手枪,玩味打量道:“叶总现在可是破绽重重,我这一枪下去就能为孩子报仇了。”
后来枪被叶怀瑾抢走了,那个男人用无所忌惮的眼神看她。他站在落地窗前,揉碎适才从沙发上抽走的香烟:“咎由自取,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淡淡薄荷味萦绕在指尖,沾染烟草无可避免的气息,叶怀瑾有些嫌恶的皱眉,张开手让那细碎的粉末落入窗外灌木丛中,不知何时顾儇容已取来湿热的毛巾,赤着脚站在他身后冰凉的地板上,一点一点为他拭去指尖的凉薄。
他是商海浮沉,她是情关爱劫,他们相遇,如佛所曰:“不可说,不可说。”
咿咿呀呀唱词响起,唱的是那西湖断桥,白娘子被囚雷峰塔,大师梅兰芳旧日风采历历在目,将那历经情劫为报恩情执意不肯飞仙的美貌妖精诠释的仿若再生。
顾儇容想起是自己的手机在响,转身去找,甫一移步身子便腾空,是叶怀瑾将她抱到了床上,温热的毛巾褪去温度,被他抽走换上手机,而后带门而出不知去了何处。
屏幕上显示的号码来自相隔七个时区的法国巴黎,那个以时尚和前卫游走在世界前列的浪漫国度,顾儇容稳了稳心神:“Hello,Mr.Jiang.”
男子在那边并没有传出意料之中的笑意,反而有些拘谨陌生:“儇儇,我们的孩子是不是没了。”真像造化弄人啊,在一起的三年抵□□/欢却求而不得,不在一起后只能从媒体肆意挖掘或捕风捉影间探知真相,可是身为父亲,他只能看着报纸上白底黑字宣告孩子的早夭;身外丈夫,他不能亲手为心爱的女子炖一碗鱼汤,照顾她病中身体和心情。
顾儇容侧着脑袋想了一想,将冻僵的双脚缩进被窝里:“对不起亲爱的,我想保护他,可是还是办不到。”顾何铭利用势力压下太多不堪的言论,她记得拿到那些最初排版报道的内容时,叶怀瑾被扣上了大大的绿帽,她是千夫所指被异国文化引入歧途的放□□人,绯闻像烈火燎原势如破竹,最后媒体被迫纷纷改口,将她和叶怀瑾之间的故事改为异国留学,名利场鲜见的真情。其实所有人都知道,顾儇容,失踪了五年。
“妞,受苦了,等我回去为你缔造盛世。”也许是听出女人话里的忧郁和爱上,江临川突然改口,用纯正的法语吐出这一句话,顾儇容反应过来惊呼时,只听到“嘟嘟”的忙音。
房门是在那时开启的,那个始终对她不善的管家女人带着两个怀抱毛毯的女佣进来,仿佛她根本不曾存在,自顾自将毛地毯披于地上。
待来人走后,他跌在这种纯正的羊绒毯上,突然笑得魅惑衍生。
叶怀瑾,为什么我们会是命运两端对峙的人?没有人能说得清,这场孤注一掷的游戏,大多时候耗费的不是时间,而是感情。
临近年末,充实的行程里,安枫年轻的总裁挪出午后的闲暇陪伴顾儇容。款款落座的女子,再一次郑重其事的问他:“为什么放弃豪门公子的身份去做舞台上取悦世人的戏子。”
素性温和的男子,咧嘴笑了笑:“你以为我还那么傻?”
面对顾儇容惊愕的表情,他恍若心事重重,让她分辨不清,这究竟是荧屏上那个让女人爱的神魂颠倒的影视明星,还是世家里自幼一同长大的邻家哥哥。他的叹息穿透咖啡吧悠扬的肖邦钢琴曲:“从我重新回到安枫帝国的核心,便是我真正了悟的时候。绝大多数时间,权势的确让人顶礼膜拜,因为它带来的便捷,有些东西便是唾手可得。叶怀瑾是天生的商人,站在无从企及的高位,没有男人不羡慕他。而我如今,只想打败他。”
顾儇容握着咖啡杯的手一顿,长久的戒备和积年累月的伤痛让她在这个冬天愈发倦怠不安,亦因小产事件而导致夜间失眠,她有些失去判断力。
在那些冗长而平仄的汉语里,没有办法玩着见缝插针的小小游戏,一个讲了十八年汉语的人,因为五年法文的熏陶,竟然会在失神的片刻觉得那些本该根深蒂固的发言是那么陌生费解。顾儇容嘲笑着自己,端着咖啡杯姿态优雅的掩饰嘴角深深的不屑,旋转门处进来的人就那样清晰闯进她眼帘。
那道人影很自然的在她的注视下坐在安逸身边,咧开嘴对她打招呼。
顾儇容一直在想,对于这个故人,该用何种态度。是痛骂斥责抖露阴谋,是针锋相对殊死较量,还是步步蚕食兵不血刃。她学过法国人矜持娇贵的餐桌礼仪,原先以为敌人面前很难控制的刀和叉却安稳躺在一侧,只有笑语嫣然绽放:“许哥,好久不见,你比我想象中过得还好。”
那男人波光流转,起身越过餐桌,在她脸颊两侧各吻一下,方无所顾忌在坐下后爽快大笑:“也许,刚从法国回来的人,更喜欢这种方式的示好。”
他的“示好”在顾儇容眼中落下一片挑衅,后来想来,他们用的都不是聪明人兵不血刃的隐忍手段,而是连这再次相逢,都是殊死以搏。
如果历史能够重演,她更愿意交付司法公断,哪怕她也是一身血污,难以洗白。
磕长头怀抱佛教的人,更多是现世的无奈。
等到真正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他们中的很多人,已经轰轰烈烈奔向死亡。
安逸不满他们之间只有自己懂的暗语,伸手就把桌子上那瓶开封的白兰地塞到许卓翊面前:“上次的赌约未尽,来,先干一杯。”
顾儇容笑容冷漠。款款起身:“想起有些事儿,先失陪了。”
许卓翊对着她远去的背影目光游离深意不明。如若她知道那个赌约,是不是以后他们这伙人,不会以那么悲惨的下场作为故事的完结。
他转头笑意阴鸷:“你必输无疑,需要兄弟帮忙就说,赌约之外,我和你一样厌恶他。”美酒倾覆,安逸在他的眼中看到狰狞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