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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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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房间里,留声机唱针犹如华尔兹舞者轻盈滑动,拨人心弦的爵士乐流溢出来,慢慢萦绕两个人的世界。
木兰那种沉静的神态,仿佛身心都投入了美妙的音乐里,获得了轻松惬意的感觉。岂知她内心并不十分安宁,他们的日子刚刚平稳安静了几天,新亚对她的态度好像又反复无常起来了,那晚之后是清冷疏淡,隔了一天,眼下又是温暖亲近。她早已后悔那天晚上,在经亚房里,不应该说那些一语双关的话,不应该操之过急去招惹他的。
音乐停了,唱针仍旧轻轻划过唱片,摩擦中发出轻微的呲呲哑哑的声音。
新亚站起来去换唱片,这时木兰听到他在那说,“我过两天要到天津一趟,去参加一个同学的婚礼。”
木兰忽然就心里咯噔的一下,随即听到新亚又说:“算起来,我和我这个同学都有八年没见过面了,他一直留在伦敦,丽华回国的时候,他还托丽华带了一些医学资料给我。”说着回过身来,看到妻子低垂着脸好像并没留意在听自己的话,眉头不由皱了一下,“木兰,你想什么,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木兰立即抬起了脸,看着他浅浅笑了一笑,“我听着呢,你说你那位同学一直待在国外,怎么突然就回国结婚了?”
“我听到他要结婚,一开始也惊奇得很,他可是独身主义者,这么多年始终过着单身生活。丽华刚回来的时候,我从她那里听闻,最近一年他结识了一位小姐,交往数月竟到了痴迷的地步。我原以为即使他迷恋那位小姐,最终也会坚守他的独身主义,没想到就这么突然宣布结婚了……”末了,新亚又感叹一句,“人这一生充满许多未知的变数。”
“丽华也去参加婚礼么?”尽管木兰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但仍然想从丈夫嘴里得到证实。
新亚迟疑一下,默默点了点头。
“那你们什么时候的火车?”木兰看似平静问。医馆再过一个礼拜就要开张了,这种时候不能没有人看着,她去不得,新亚她也拦不得,毕竟是多年未见的老同学结婚,这便是她通情达理的地方。
“你心里当真愿意我去么?”新亚探究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打转,他多么希望她能表示强烈的反对,或者提出跟自己一起去。
“你放心去吧,我在家里会处理好医馆的事,做好所有准备,等你一回来就能顺利开张营业。”木兰说话时,面庞上微微带着笑容。
她脸上的笑容,新亚看到了,而她心里的惆怅苦恼他却未能感觉到,此时此刻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痛苦,这全因为他们之间始终有一层隔阂。
新亚去天津的第二天,木兰在医馆忙碌一晌午后回了王府花园。
姚父知道新亚去了天津,于是吃过中饭把木兰带到书房谈心。木兰将心中的忧愁告诉了老父亲,主要是有关曹丽华带给她的一些困扰,而她和新亚夫妻间最隐私的那些事仍保留心里。
听了女儿的一番倾述,姚父沉吟了许久,问道:“你确定对新亚仍有感情在?”
木兰没有丝毫犹豫,回答说:“当然有。”
“人的感情很复杂,夫妻之间也不例外,但你面对的曹丽华,她对新亚的感情只有一种,就是纯粹的爱情,你若是想要打败她,除了冷静机智,还必须以这种纯粹的感情作为武器,你确定你现在拥有它吗?”
木兰显得有些茫然,有些迟疑不定,她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有没有?”
“你有的,只是半道上丢失了,现在还可以把它捡回来。”姚父很肯定的对她说。
“捡回来?怎么捡?”木兰迷茫,向父亲求教。
“你去杂物房看看,那里有能够帮助你的东西。”姚父说。
吱呀一声,杂物房的木门被推开,木兰跨过门槛走进去。
这里处在深宅大院的偏僻角落,因为终日晒不着阳光,所以在这样温暖的午后,仍令人感觉到一股异样的阴冷。
屋子里堆了许多日久不用的旧物,平素鲜有人来,不也是时常打扫,地面上微微沉积了一层灰尘。
木兰缓缓移动步子,目光环顾每个角落,最后停留在一个大的楠木箱子上。那是她曾经的物品,只是时间久了,几乎是遗忘了它的存在。
她走过去,慢慢蹲下身,在打开箱子的刹那,箱盖上覆着的一层薄灰飞扬起来,呛入鼻腔,令她短瞬窒息。她掩住口鼻站起来,倚着墙根透了几口气,然后又重新蹲下身去整理箱子里的东西。那里面有一副围棋,有一些朴素泛黄的日记本,还有不少新亚以前送给她的小玩意。
箱子里散发着淡淡的霉味,她从其中嗅到了记忆的味道,一股契阔重逢的情感在心头涌动,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岁月如歌,日记本里载满了年少的时光,有甜蜜的,有苦涩的……
淡淡发黄的扉页翻开,仿佛仍有墨香缱绻缠绕于字里行间,一页又一页,无声诉说着往日青春。
岁月旧事桩桩件件,历历在目,启封了她沉睡的记忆,一层一层慢慢剥开。
某年某月某日,情窦初开的她,第一次在扉页上写下他的名字,从此每天记录下她与他的点点滴滴,那些如花绽开的文字,留下了如诗如歌的情怀,也将他的身影镌刻在她的生命里……
又是某年某月某日,伤心悲泣的她,在扉页上倾诉磨人的痛苦,之后的每一页都是纠缠难忘的相思与斑驳残破的心情……
直至有一天,她咬牙将所有有关他的一切尘封,决心让他淡出她的记忆,她要拯救自己重新活过。
然而缘分天注定,他再度在她生命里浮现,与她融合一体,她抗争过,最终平静接受。
现今他们的婚姻陷入危局,她茫然彷徨,老父指点迷津,让她来找寻往昔记忆。以她的灵犀聪慧,父亲的用意自然是心领神会,在记忆的扉页里,悲伤苦涩的要将之撕毁,只在那些飘散着爱的芬芳的扉页里寻找她需要的东西。
木兰让人把大木箱子搬到自己出阁前的闺房,整个下午她都沉浸在以往那段刻骨铭心的初恋里,时而觉得感动,时而觉得幸福……
以前他们有着许多相同的志趣,正确来说,是她的灵魂随着他的旋律而动,他喜欢做什么她便做什么,他喜欢吃什么她便吃什么……
后来他伤了她,让她的心皴裂,豁出一道道带血口子,她忍着剧痛,孤独的蜷缩在旮旯里独自舔净伤口。等她痊愈之后,回首复见他,她自信的认为,她已经将他彻底从心里拂去。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仍旧会为他担忧,因为那一点担忧她曾撇下孔立夫,曾伤心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