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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光阴劫之赵氏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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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谷迎来盍久的欢腾,谷主素衣点梅妆端坐十丈高台,东华帝君在侧谈笑甚欢,谷中弟子借敬酒瞻仰神人风华,东华淡然远目:“古今帝王事,又归赵家。”转过头眉眼带笑:“还是红衣适合你的风情。”
送下一波弟子,她久久把玩杯盏,晴空万里,顿下一场滂沱雨,衣料是避水的,她眯着眼望三千从容门生,“我没想到,血咒剑激起他身上丑陋的诱因,竟是对权势的渴望,陈桥兵变,也是他的风格。至于孟昶,到底文人骨子弱。呵。”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像江南五月的梅雨浇的人喘不过气,耿耿星河待晓眠,他雪缎般银发泅湿贴着面颊,伸手就扯过她的羽衣去拭,她没骂他无赖,只是目光明亮让人移不开注意力。他认输般开口打破沉寂:“人间有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以为孟昶陪你那一年至少会让你对他生出动容,没想。你真下得去手。想来也是,一年而已,于仙人浩渺的岁月长河又能算得上什么,何况是你这个自父神创世前便已独自生存不知寂寞为何物的精灵。”他久久凝视着她,“儇容,你瘦了好多。”
神尊也好异主也罢,天地神灵作古无数,再没有人比他们更懂高处举目四顾的寂寥丛生,佛陀也是历劫方登西天首座,生前尚有高堂双亲妻贤子孝,天帝身后亦有天后天妃,苍茫宇宙,只他们二人做了独行客。
情爱的滋味,人间男子花言巧语就能细细品味,如东华历过情劫便渐渐淡忘,勿论主宰天道不容私心的异主,这沉默亘古以对,端的是怎般风流。
她一笑掩去尴尬:“无非化去几滴血下这场雨为你治疗天雷留下的伤,哪有你说的那般严重。”
“一滴万年道行,修仙者平地飞升,凡人童颜不改。倒是,”他遥指三千已有人间权相不凡气度的弟子,“便宜这些人了。不过,如今的事态方为正轨,你我拨乱反正,为何会引发天劫?”
“元封十七年冬,徐费如便该入宋宫了,她的自杀搅乱了天轨,又自觉含怨滞留人间,我若不以此为契机,又如何取孟昶一双眼睛。无衣帮了我的忙,我的确动用镜系术,将世事定格在蜀国灭国那年,将真正的历史重新上演,只不过镜像术的确为禁书左道,加之施以范围太广,徐费如被取走一魂一魄时怨念太深,不然,我又怎会事先不及阻止。如今事归正轨,我要寻找下一件魂魄载体。”
“你都不怕,伤了太多人命,被自己的灵力反噬么?”
她一饮而尽杯中醇酿,醉眼微醺写满陶然春色:“若世间有一种法子能让我死,我也不必寂寞到与凡人为伍。东华,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她是杯酒即醉,如今酒意正浓扒着他不放,额间兮字纹流光暗跃是难得的丽色。东华将她打横抱起,失笑:“或这么些年做唯一看过你醉态的,倒也值了。”
好不活色生香的景致,美人在怀,天道在握,东华仔细将衣袖放下遮住她的皓腕,能凝结天地神力的神灵也集了天地间所有的钟灵毓秀,叫他这以耿介淡泊出名的神尊也春心微恙,幸在那动容仅是一时,帝王谷外剑阵风云变幻的气息,震碎了溅落的雨珠,守谷的神兽似乎动怒,天地间一片惨淡的灰。
她布下的阵法,破阵者没有十足的灵力,万剑齐发穿心而过的痛楚,凡夫俗子的肉胎如何能抵挡,是以极致残暴的罪责,东华虽一贯自诩手段凌厉,却不及她分毫。
守山弟子来报,她盈盈端坐再无醉酒的慵懒气息。剑阵,在她十足灵力加持的境况下居然被破了!距离上一次尸骨成山的画面众人还记忆犹新,何方神圣,已有与她抗衡的姿态?或者,是谁泄露帝王谷中的机密?水袖于云中轻轻滑过,化云为镜,直指三千里河山,气宇轩昂的人间男子,甫一会面便有沧桑往事迎面,是三千世界人界一统河山的王,绵延不绝的宋王朝,开国的赵姓君主,她曾经三千弟子中一人。
血咒穿魂,欲望加身,他还能记起已迷失在亘古岁月中的她?
她遥望悬挂天幕冰轮,月色皎洁清辉寂冷中有那广寒仙子欠身请礼,她在的地方,八荒五道都如此不以为意。她淡淡笑:“赵氏还有十年阳寿,弹指一挥可不是这样,赶出去。”
哪怕再过十年,她也不会见他,人类区区百年寿命,诱她相思后走得干脆,难道她要一个人独品余年无尽。仙凡有别,她不愿慷慨赐予他长生,天道为一人而乱,便有再三再四的动容,神的神,没有人间礼乐制度的约束,没有仙人天道有常的恐吓,一人如何为万世表率?
东华凝睇穿透无边旷野,手边水汽蒸腾茶水正沸无暇顾及,道:“若这个人得你眷顾,人间恐怕再无力阻挡你的杀戮。”
异主未能从他脸上看出对凡人的怜悯,无衣的死,仿佛水到渠成,人间一世兴衰更迭兵荒马乱好似戏折子上闹哄哄,他是观者,有出人意料的超然,冷漠到连她这将生死把玩若星沙的精灵也愕然,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他就是天道。
良宵花开到夜半时分粉白交错,一簇簇团子花枝正值盛景,花落满身,四月的风情徐徐逼人。
乱花渐欲迷人眼,素衣女子欢笑晏晏,额上梅妆伴着娇颜溢彩横流。
日光破晓,金乌十丈平铺大地,遥遥有司晨星君卯日下九龙车参拜,宴饮歇时的帝王谷一派清幽,暮鼓晨钟俨然人间诗书礼乐圣贤地。异主换上旭日红裙,以手中画轴拨开天际一隅浮云,人间炊烟缭绕又是斋时,一年一度花如故,景依旧,人难在。
俄而日光倾城,云端之上徒留淡淡莫名香气,仙者影随身去化为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