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殇》容思穆

3、光阴劫之天人殊

　　入夜禁宫凉如水，明夷宫落了铜锁朱红枷印尘埃遍布，黑袍银发的男子面对个把时辰前浮光跃金静影沉碧的庭院久久无语，色衰爱弛是美人心事，连你也会输么，还是输给自己的女儿。

　　暗夜中有叹息相牵，转朱阁，低绮户，宫殿最北端的奉仙阁月华经久不息，三清妙音絮絮。无衣拾阶而上，朱红门扉似有物掌控在他抵达时缓缓开启，明媚色泽晃人眼花缭乱，他从容不迫，以手加额，双膝及地，行人间至诚无比五体投地之礼：“凡夫北齐无衣，奉异主无上福泽。”

　　“你们人类倒是新鲜，我是异域主宰，便给我封了个异主之号，到未曾问过我是否喜欢。你满头青丝俱白，却不过数十年花，有通灵修为实为可贺，但，你是如何猜出我的身份？”朱颜如画的女子艳红裙摆一尺来长垂在身侧，高耸凤髻有仙人的超然及帝妃的雍容，舍明夷殿正主又何人？

　　“昔日三清论法会七七四十九天，第四十八天东华帝君至，佛陀赠妙义法华经，四十九天，异主临三十六重天与帝君共参经文，地狱诸王上供万载仅存的曼殊罗，色艳香殊为曼殊沙华一族之冠，异主红衣染香经年不绝，所到处必是百花凋残足下一只曼殊罗，风过即凋如彼岸黄泉边无味曼殊。无衣有幸，曾于地府嗅得曼殊罗气息，自此念念不敢忘异主绝世之姿。”取自远古诸神论上一段记载被他说得有模有样。“后来奉命制造代替绿萝公主嫁入蜀宫时所收的一魂一魄和画轴上具有类似香气，在明夷宫中，异主开口时，香气更盛。况且，这世间还有谁，不惧偷魂转魄擅用禁术的天罚，只有制造天道规则的您。”

　　细碎光斑自穹盖投射在华服之上，异主无波墨色极淡一闪，人影在烛光交错下昏暗不明，她反问：“现在，我在你眼中可还有神明的不容高攀？”残存昏黄如豆烛火，映照似乎是平凡人家姿容上乘的华服女子，无神晕祥云点缀九天之尊，她笑意和蔼，却单刀直入：“你本为佛门弟子，拜入五台却不剃度已犯佛门清规，灵犀心动被贬为人，终至心魔引咎不老不死不僧不俗，为何还干扰人间帝王事，你有怎样的道行支付下一世的福泽？无衣，你让我很失望。”

　　异主语落瞬息，冰冷风动，千丝万缕的星芒无孔不入，眼前人一阵低吼，血液在凝结之刻将身体撑裂，化为一滩了无生息的黑水，只那人玉指轻点，像梦一样灰飞烟灭无声无息。

　　灵犀心动，早该来的天遣，放任如许年，怨得了谁？

　　诚如你所言，我制定的天道我可以不尊，但凡我天道之内生灵，犯我威与尊者，血咒剑未出，星芒必动。

　　天将明，朱楼华梁渐次在晨曦中勾绘出模糊影像，太安祠古旧钟声响彻蜀宫，伴随而至是黄门尖锐无哀恸的通报：“国后薨了。”

　　朱门洞开，元封十八年秋末，距离第一次见他，已有一年光景。孟昶帝袍染血触目惊心，鬓角无可避免染上尘世的风霜：“皇后死了，公主疯了，本王杀了联姻的宋使，你愿不愿意和我弃国远走高飞？”

　　“割舍你的黎民，抛弃前世的爱妾美妻，你让我跟你走？”神像前女子似笑非笑，“原来人类的世故是如此令人失望，风氏抟土造人时，我就该出手阻止。孟昶，我并未封印你的记忆，为何面对瑶光，你还能放任她在这座荒芜的宫殿中死去？”

　　“宋主要的是花蕊夫人，我就把瑶光送给他，你不是花蕊，我便带你走，有什么错？”

　　朱颜如画，美眸凝聚更多不可思议，她痴痴伸出手：“昔日当着十万兵马满朝文武，我以为你对爱妾的痴情和他如出一辙，我虽有目的而来，但却是真正与你公平交易，可惜，这样的眼睛，怎么会生在你这个始乱终弃的男人脸上。”“刺啦”两声，她面无表情捏着手中黑色小珠子，血咒不知在何时凝聚成形穿心而过。

　　公元965年，后蜀亡于宋，蜀主孟昶举国投降，不日头疾复发薨于汴京，宋主纳花蕊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