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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   五

      细雨微风,没有倾盆而下的爽利,也没有狂风大作的霸道,抵死缠绵着不肯离去苏州城的淅沥小雨已经下了有将近十天了,好像是要把四月欠的份一次还清一样。
      整个小城像是被一块轻纱笼罩着,温柔魅惑。

      这天吃罢早饭,术士看着已经见了底的米缸叹了口气:
      “该出去买点东西了。”
      原本在桌边无精打采的鬼差一听到这句话蹭的一下从桌边站了起来,
      “走啊走啊,我也要去。”边说着,还边摇着术士的袖子,身子也跟着扭了起来。
      “……”术士立刻想起来城东王叔家的黑子——一只大狼狗。“你很无聊么?”术士忍住笑,强压下自己想抬起手摸摸面前人的头的动作,歪了头问到。
      “诶,最近他们都活得比较好,连个魂魄都没有……”玩着一片菜叶,鬼差大人对最近没人丢命的这件事很有意见。
      术士大方的翻了个白眼:
      “喂,就算是鬼差,也不能盼着人死吧。”
      手里的菜叶像被蛀虫侵蚀过一样千疮百孔,鬼差挑眉道:
      “错了,我这叫‘鞠躬尽瘁’。”
      “……孔明先生要是知道这句话被你这么用一定出来找你的。”
      “他已经知道了,我当着他的面说过不止一次。”鬼差得意洋洋,很乐于看到术士被自己气的哑口无言的样子。
      “……你自己在家呆着吧!”术士拿起一旁的油纸伞,径直往屋外走去。
      “喂!小算命的!别这样嘛……”

      水巷小桥多,人家尽枕河。本就是水乡的小城,连日来的雨水让小河更加丰沛。
      “这种天气真好。”术士悠闲的走着,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并排走着的鬼差只是笑,望向身边人的眼神愈加温柔了起来。
      “赵吏,”术士走到桥边突然停下脚步,“那个姑娘的伞有些奇怪。”
      桥上的女子一身青衣,手上的那把油纸伞竟泛着幽幽的青光。女子眼神迷离的望向河面,整个人也显得有些飘渺。
      “她叫青烟,”鬼差带着术士往桥上走去:“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到这来,无论是不是下雨都会撑着这一把伞,据说是他俩的定情之物。”
      “又是一个痴情人……”术士摇摇头,走到女子身后停下。“她等的人一直没来么?”
      “这回你可猜错了。”鬼差大人神秘一笑:“你不是说了那把伞奇怪么,除了发光没看出来其他什么吗?”
      术士疑惑的看看鬼差,又看看那把伞,终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他的魂魄在伞里?”
      “我的小算命的很聪明嘛,”鬼差嬉皮笑脸伸向术士的爪子被一个眼刀瞪了回去。“咳……人的执念有时候比鬼魂还厉害,执念和怨念都是能够让魂魄留在凡间的最有力武器,只是后者是害人,而前者则是害己。”鬼差收敛了放荡不羁,正经的样子让人不由的肃穆起来:“执念太深的魂魄需要一样东西作为媒介留在人间,但是无论怎样,时间长了魂魄都会慢慢变得虚弱,最后甚至消失,魂飞魄散。”
      “那你们也不管么?”术士看着女子,像是有些心疼。
      “执念太深,我们也无能为力,强行带走,他们的下场还是魂飞魄散。好在他们并不危害人间,而且这样的例子也不多,所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他为什么不出来和她想见呢?”术士的恻隐之心又在发作了。其实最心软的人就是他了,即使自己遭受的痛苦并不少,但还是想尽一切办法帮助那些有求于自己的人。
      他的夏冬青,就是这么善良到一塌糊涂。
      “时间太长了,他维持不了人形了,只能被困在伞内。”鬼差顺手捞起术士的一缕发丝,在手指上打了个结。
      “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她呢!”术士回过头,隐约有些气愤。
      “小算命的,我没有这个义务。”鬼差看着术士皱起的眉头,轻叹了口气:“我是鬼差,我只做我该做的事。”
      “赵吏你太没有人性了!”术士终于爆发了。
      “我没有人性?对,我本来也就不是人!”这句话像是戳到了鬼差的痛处,发起怒的男人让术士有些害怕。“人性是什么东西我从来就不知道!”转身离开的人却没忘把油纸伞塞到术士的手中。
      “赵……”鬼差要走谁又能拦得住,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若不是耳边还留着他的吼声好像这个人根本没存在过一样。
      术士看了看手里的伞,嘴紧紧的抿了起来。转过眼神却发现那位名叫青烟的女子正望着自己淡笑。
      “姑娘?”术士不解,走上前去。
      “公子,明明是爱着的,为何还要恶语相向呢?”女子也不寒暄,开门见山。
      “何来爱之说……”术士急着否认。
      “这伞的来历公子知道么?”女子也不争论,转了个话题。
      “还请姑娘赐教。”
      “传说在春秋末年,鲁班经常在野外做活,一遇到下雨就会被淋湿,他的妻子很心疼,就“劈竹为条,蒙以兽皮,收拢如棍,张开如盖”,这就是现在的伞了。”女子伞上的青光好像比起之前更弱了一些。“从号竹,到做伞骨,再到上伞面,最后画上图案。每一项都是要用心的,每一把油纸伞背后都是我们的真心,怎么可能轻易分开呢。”
      “我家世代都是制伞人,到了我这一代,因为手艺传男不传女,所以爹只好收了个徒弟。”女子说到这脸上出现了些许甜蜜:“世初很有天赋,几乎一学就会,仅仅五年就把精髓参悟透了。爹非常喜欢他,就想让我们成亲。”
      “这时候朝廷突然来征兵,手无缚鸡之力的世初也被带走了。临行前他亲手做了一把伞给我,”女子把伞拿到眼前,身上却丝毫不见湿痕:“我最爱玉兰,他说,伞上的玉兰都开了的时候,他就会回来了。”纤细的手指拂过盛开的白玉兰:“一百年了,死前五十年,死后又是五十年。他就这么呆在这里,再也没有离开过。”
      “你……知道他在这里?”术士听到这终于惊讶了。
      “怎么会不知道呢?其实过了一年他就回来了,只是我看不见他,我只能在伞里感受他的气息。这些玉兰整天在我家里开着,他也一直陪在我身边。”
      “那你为何还要年年来这里等?”
      “不是等,只是怀念。我们约好在这天在这里等他回来成亲。”女子看着越来越微弱的青光,眼神又迷离了起来:“他快走了,我也是。”女子身形开始变淡了,“公子,若不是刻骨铭心,又怎会跨越千年只为守在你身边。”
      术士有些急躁了,为什么好像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唯独自己不明白。
      “小算命的,”紧抓住伞骨的手被握住,“别瞎猜,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微凉的手被包裹的很温暖。
      “赵吏,对不起。”术士低了头,鼻子有些发酸。千年的守候,他何德何能。
      “傻子。”
      轻吻落在发间,耳边的呢喃就是世间最美的语言。

      一把油纸伞承载着多少悲欢离合,百年的执念,只为亲手制成的伞盛开,只为亲口许下的承诺实现。就算黄土白骨,我也守你百年。灰飞烟灭时,我们也能落得个双宿双飞。
      你看这玉兰微雨,不正是你我的见证?

      青凉伞上微微雨,早是水寒无宿处。须回步,枉教雨里分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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