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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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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满城的杨花回归尘土的时候,恼人的四月总算过去了。
术士站在门口陶醉的呼吸着干净的空气,不用再担心那些厌人的花絮不经意的钻进鼻子里了。
“怎么?还是不习惯这里的杨絮么?”
不知何时站在身边的人声音里有着满满的笑意。
睁开眼睛,有着俊朗侧颜的鬼差正伸出手感受着一早上特有的潮湿。
“你以前就认识我吧?”
答非所问,术士像是漫不经心,却还是没掩住那一份认真。
“你说呢?”
男人在这种问题上永远不会有正面回答,包括那个称呼,也是一语带过,那天以后术士没有再问,他也没有再提。
“我不知道,”院子里的琼花开的正盛,那一大团花伞周围的八朵白花在露水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晶莹剔透。“你是鬼差,是不会老的吧?5岁之前的事我已经完全记不得了,所以如果你认识我,一定是在那之前。”术士走到院子里,认真的看着一只蜜蜂在花伞中间辛勤的工作着。
“一点也不记得了?”男人扬声问道。
“是啊,我也问过大嫂,”术士直起身向旁边的院子望了一眼:“可是她也不知道,像是我们两个都失忆了一样。”说完又笑了笑,好像自己也觉得这个说法有些荒谬。
“小时候我们见过的。”男人走到术士身边,抬手接住了一颗快要从花瓣上滚下的露珠。
等了半天却是再没了下文,术士笑道:“原来真的见过啊。”转身便向屋里走去。
“不问我发生了什么么?”身后的人托着白花轻声问道。
“你若想说,自然会说的。”停下脚步,术士轻叹了口气:“可能这些年我唯一学会的就是不强求吧。”
垂在身旁的手被握住,十指传来一阵凉意。早上的露水很清爽,通过手的相传却是带了一种沁人的温暖。
“小算命的,不需要强求,我就在这里。”
都说十指连心,术士觉得这温暖好像果真直达心底了。
院外传来的叩门声打破了这一早上的宁静。
女子白色纱衣,三环髻旁只插了一支青石步摇,除此之外再无任何首饰。
“大人,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女子走到两人面前盈盈下拜。
“他就在这,我只给你们一天的时间。”又是异常严肃的神情,鬼差大人只凭女子跪着,转过身继续欣赏怒放的白花
术士摇摇头,当自己铁面包青天啊。撇撇嘴,顺手把女子扶了起来,只是被放开的手突然感觉有些无所适从。
“姑娘有什么事就说吧。”两只手握在一起的小动作被一旁装作欣赏花的男人看了个正好。
“大师,”女子屈膝一拜:“今天是当今状元回乡之日,之前分别时说好我会在城门口等他。现下,小女子只想请公子帮我把这方素帕交给他,告诉他‘蝶舞没有失约,只是今生无缘,只盼来生’。”
白色的锦帕上是一对活灵活现的燕子,正衔泥筑巢。
“这首诗是他当初送给我的。”白皙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些精致的绣字,女子脸上出现了一丝羞赧。
“时间不早了,再不去,他就进城了。”
观花的鬼差在一旁好意提醒着。
走到门口的术士却又回过头来:“你不去么?”
男人转过头轻佻一笑:“也好,看看当今状元郎是什么样子。”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高中,便是门第兴旺,步步高升,连同乡邻里都觉得与有荣焉。新科状元回乡,城外自是由县官领头,早就挤得水泄不通了。
术士站在离人群远远的地方看着,一旁的男人轻笑道:“干嘛躲得这么远。”
“讨厌人多。”轻皱眉头看着黑压压的人群:“觉得都是浊气。”
“哈哈哈哈,”鬼差大笑道:“小算命的,你难道真的要得道成仙么?”
术士也不接话,只是嘴角的一丝笑意透露出他的好心情。
一旁的女子抿了嘴偷笑,像是撞见一对情人在打情骂俏。
人群一阵骚动,不远处红衣金冠的状元郎正骑着高头大马稳健的走来。女子的神情终于不再淡然,有了些激动。
三人看着志得意满的青年翻身下马,掺起早已拜倒在地的县官,又朗声请起诸位相邻。女子刚想走到近处,却被他下一个动作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状元郎从身后的红轿中请出了一位女子,开口介绍到:“这是内子,也是我老师——当朝宰相的女儿,今日随我一起来拜会各位乡邻。”
新任状元夫人步步生莲,眉梢眼角处蕴含着秀丽。交口称赞中,人群已进了城,只留下还未散去的鞭炮味道和撒花。
“姑娘……”术士走上前,轻声唤道。
“那年春天我遇见他,一个卖唱女子流落到此处,父母双亡,无亲无故,除了生存,本应不再奢求其他。可是他告诉我,今生两人遇见,就是上天对我的眷顾,让我可以不再流离失所。他对我说,待他高中之日,便是回来娶我之时。我以为,是我命薄,染上了重病,没能等到他给我的好日子……”女子摘下发钗:“他送我的,说是家传之物。可是刚刚他妻子头上明明也有一支。”
“我替你去问他。”术士转身要追,却被拉住了衣袖。
“这都是命。也罢,我也不用担心他会伤心了。”说罢转身对鬼差又是盈盈一拜:“大人,小女子告退了。”
一阵青烟之后,只剩下残留在空气里的淡淡香气还有似有若无的歌声:“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和你把领扣松衣带宽袖梢儿搵着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世上男人,多是薄情寡义。”术士伸手接了一片撒花。
“这话说的,倒像个女人。那你呢?”鬼差在一旁轻笑。
“我么?不惹‘情’这个字。”
术士话音未落,一个轻柔的吻便落在了嘴角。
“可是,我招惹。”手又被握住,“小算命的,这手以后不放了,好不好?”
多时窗外语呢喃,只要佳人卷绣帘。大厦已成须庆贺,高门频入莫憎嫌。花间舞蝶和香趁,江畔春泥带雨衔。栖息数年情已厚,营巢争肯傍他檐。燕子明明是成双入对,两情缱绻,为何如此承诺却又辜负?世间男子多薄幸,只苦了女子枉费的痴心。
善恶终有报,情债却难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