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友叙

2、旧人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
　　是第几次了呢？

　　楚河坐在花坛边缘，悠闲地晃着双腿，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落荒而逃的小学妹。

　　突然原本大好的阳光被遮住，楚河不悦地扯了扯嘴角。

　　“走开。”楚河的声音听起来不悦极了。
　　来人挑了挑眉，就势坐下，把手中一个易拉罐塞到了楚河的手里。

　　“吃醋？”他问。

　　楚河拉开易拉罐的拉环，汽水迫不及待冲出罐子的声音掩盖了她胸膛里“突突”的声响，楚河眯着眼猛灌了自己好几口碳酸饮料，终于解了午后的炎热，最后打出一个绵延的嗝，引得顾易深厌嫌地偏了偏头。

　　楚河稍稍往远离顾易深的方向移了移，又回到了太阳地带，楚河舒服地眯起了眼。花坛对面是一幢教学楼，楚河知道走廊上有一部分假装玩耍假装路过的人在偷瞄他们。楚河低头用指甲轻轻刮着易拉罐的罐身。
　　“我觉得我做了个亏本买卖，顾易深。”
　　“嗯。”

　　又是这样！顾易深就像是一团棉花，你的控诉你的怨怼你的脾气遇到他你就无法宣泄排解，他永远像是高高在上的仙人一般看你平庸之辈陷入泥潭摸爬打滚苦苦挣扎。

　　楚河把易拉罐重重地往两人之间的空位一放，力道太猛有些许汽水飞溅了出来，就像是楚河现在满满快要溢出来的心情，顾易深因为飞溅的汽水整个人往另一边躲了躲。

　　楚河把顾易深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垂眸掩住眼中的嘲弄，她利落地跳下了有些高的花坛，默默在心里数了三下，转过身对着顾易深笑得不能再虚假。

　　“我不喜欢待在阴影下面。”
　　“嗯。”
　　阳光下，顾易深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射出一排阴影。他坐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
　　楚河咬紧了自己的后槽牙微笑，她真的好想咬死顾易深这个王八蛋！

　　楚河的教室在一楼，顾易深的教室在五楼，两个人自交往以来，花坛是两人的聊天之处。但楚河清楚的知道这个花坛不过是一个舞台而已，她和顾易深是演员，全校师生就是观戏之人。

　　楚河知道他和顾易深在一起，有多少女生在背地里排挤她，有多少人恨不得她出了校门就被车撞死，有多少人哭着在日记里咒骂她。但是楚河觉得这样的感觉很棒，没有和顾易深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有够多的人讨厌她了，再多一些对她也是无所谓。

　　但是——
　　从没有人敢在楚河面前口出恶言。

　　一如当初顾易深所说。
　　“做我女朋友，不会再有恶言。”

　　下午的课楚河一点都没有听进去，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心不知道飞向了何处。

　　“学姐，我是七年级三班的陆七，我、我喜欢顾学长很久了。”
　　嗯，三班，不错的班级呢。

　　那时候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噢，是这样的：“哦，知道了。我会转达你的意思的。”
　　那时候小学妹的表情真是好玩极了，脸上就像是被人拍了一个颜料盒一样哈哈哈哈哈！

　　“不走？”顾易深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教室站在楚河的课桌旁，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叩击了几下课桌。

　　楚河如梦忽醒般，一脸的迷糊：“已经下课了？”
　　“嗯。”

　　“哦，就走。”楚河把课桌上的东西一股脑扔进了书包，试卷被后面扔进去的书本致命一击，瞬间消失在书包深处。顾易深不赞同地皱了皱眉，伸手握住楚河进行疯狂扔投的右手，楚河如遭电击迅速抽离，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未免有点矫情不就是肉和肉碰了碰么，干笑了几声摸着右手说：“静电静电。”

　　顾易深却没有回答楚河，拎起楚河的书包把书包里的东西都倒在了书桌上。
　　“你干嘛！”楚河怒。
　　“整理。”
　　楚河看了眼书桌上皱巴巴的试卷，破烂的书本，没有笔套的签字笔，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书包还有一些零食的包装袋！！！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摸上那一座小山丘，讷讷地说：“我自己理。”

　　顾易深的手一抬起来，楚河看准苗头就在触碰之前把手收了回去。
　　顾易深扫了楚河一眼，她觉得自己有些心虚。她害怕和顾易深有视线接触，怕自己一个眼神就出卖了自己的灵魂。

　　黑板上有写今天的回家作业，顾易深对照着黑板上的作业开始整理。
　　顾易深把试卷摊平，扫了楚河一眼，楚河微微低头。
　　顾易深把书本的页脚捋直，扫了楚河一眼，楚河头更低了一点。
　　顾易深顺手拉过一张草稿纸，拿起笔想在上面划几条线看看笔还能不能写得出，楚河突然睁大了眼，一把从顾易深的手里夺过那张纸。

　　纸张撕裂的声音，让楚河心里一震，她手里握着半张草稿纸，还有一半在顾易深手中。楚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抢来的那半张，松了一口气。而这个时候顾易深整个身体转向楚河，定定地看着楚河，楚河的心快要跳出来，就像灵魂刚刚跑了一个八百米一样，心跳的声音自己都听得见。

　　而顾易深就站在原地，没有开口询问楚河为什么要抢夺一张废纸，上面有着什么秘密。他也没有责备楚河无礼的行为，他就是站在那里，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光是这样，已经是亚历山大了。

　　“值日。”就在楚河想举手投降结束这场干瞪眼的比赛的时候，顾易深突然吐出这两个字。

　　“啊？”楚河微微瞪大了眼睛发问。
　　顾易深侧过身子，点了点黑板的左侧，楚河这才想起来今天轮到自己值日。

　　楚河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算了，今天教室这么干净，不用做值日了。”
　　“嗯。”顾易深把手里的半张草稿纸递给了楚河又继续有条不紊地整理，楚河接过顾易深手上的半张纸，和自己手里的那半张一起揉成一团弯腰扔进了旁边那个同学系在桌脚上的紫色垃圾袋里。

　　结果因为某个人的整理癖，他们离开学校的时候已经是快六点了。顾易深的整理从书包到课桌一条龙服务，要不是深知顾易深的个性就是这样，楚河简直要生出他喜欢自己的错觉了。

　　走出校门的时候，楚河快速地绕到了顾易深的右手边，顾易深并没有理会还是按着原来的步速行走，楚河对着顾易深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她喜欢走在别人的右手边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

　　突然顾易深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楚河，夕阳映在他的头顶，让他的头发看起来毛茸茸的想揉一揉。楚河庆幸自己在他转过身的上一秒收回了暴露在空气外面的舌头，虽然她在顾易深面前已经没什么形象可言了，但是她还是秉着能少丢一点脸就少丢一点脸的原则的。
　　楚河小跑到顾易深身边，拉了拉滑落的书包肩带，向某个往书包里塞了很多教科书的人抱怨：“书包重死了。”
　　“嗯。”

　　又来了！顾易深什么都好，就是这个讨人厌，好像多说几个字会要了他的命一样！

　　楚河有些生气，想着你不说我也不说，然后两个人沉默着走了很长一段路，最后她实在是忍不住了：“顾易深。”
　　“嗯？”
　　“我跟你讲个故事吧。”
　　“嗯。”
　　“我前几天啊在微博上看见说，一个女生的男朋友一直回她哦，然后你猜怎么样了？”
　　“嗯？”
　　“然后那个女生就跟他分手啦！”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楚河故意让语气显得明快，连句尾的音调都变成了升调。

　　楚河等着顾易深的反应，结果顾易深丝毫没有接下去的意思，她无奈地想放弃了。但就在这个时候，顾易深突然开口：“我看到了。”
　　“什么？”
　　“草稿纸。”
　　楚河一个趔趄往前走去，顾易深一把把她拉了回来，一辆抢行的摩托车从他们眼前飞驰而过。
　　“好险！”
　　“看路。”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有喜欢的人了？”顾易深开口的时候，楚河在想离他一口气跟自己说这么多字隔了有多久了。
　　“……”
　　“想分手？”
　　“没有！”嘴巴比脑子更快的结果就是这样，顾易深的话音刚落，楚河就急忙接口否认，好像她多喜欢现在“顾易深女友”的身份一样。
　　“嗯。”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变了几转再次变成允许通过的绿色，顾易深看着前方牵起楚河的手走过人行道。这是他们交往一个月以来的第一次牵手，顾易深的手掌很大，可以包住楚河的手，楚河的心狂跳，就像是发狂的鼓手疯狂地在敲击架子鼓一样。

　　“楚河你完蛋了。”楚河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过了这个人行道再走一小段路就到了楚河住的小区门口，楚河看着顾易深离去的背影，觉得自己的左手热的发烫。
　　那个时候，他是不是说了那句话呢？

　　“那我们还是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