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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剑器·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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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器·三
魏钺这几日来对时常照拂于她的展昭亲近了许多,她仰头看着展昭,一双黑如点漆的眸子不见悲喜,隐隐闪着一点光,稚嫩的脸上亦无太多表情,抿着嘴透出几分倔来。
展昭下意识地觉出这孩子不大对,蹲了下来与魏钺同高,道:“钺儿,你为什么来?”
魏钺眼中一片茫然,疑惑地重复:“为什么来?娘亲叫我来的啊。”一面说着,一面向旁边看,举起手做了个向下拽着什么的动作,却只握住了一团虚空,而后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默默放下了手。
展昭看着魏钺怪异的举动,心里凉意骤生,转头看了白玉堂一眼。对方也正拧眉向他看来,眼中带一丝怀疑,耳中听到他暗自捻音成线传来的一句话:“猫儿,她这是癔症,还是……”
素有传言,稚子澄明,眼瞳能见常人所不能见,故小儿夜啼乃鬼魅蒙眼。
二人不敢确定魏钺是不是真的能看见鬼,便将她安排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魏钺坐在椅子上晃荡着两只脚,不明白为什么两个大哥哥突然换了这样严肃的表情,搓搓手臂,魏钺觉得有点冷,娘亲呢?
展昭退到一边继续查看书架上的书,一遍白玉堂过来查看暗格。白玉堂摸索一番未见什么异常,思虑魏冶是否在书页上做了什么手脚,遂自腰间取了帕子垫在手上将书册取出,小心翻阅。那书册薄薄一本,蓝色的封皮儿上什么也没写,打开却叫人大吃一惊。白玉堂迅速翻了几页,霎时连呼吸都乱了。
展昭若有所觉地抬头:“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问题?”
白玉堂寒了声音:“猫儿,你来看。”
展昭意识到什么,放下了手中的札记快步过去粗粗一看,只一眼便知此事棘手之极。略一思量道:“杨楼街上有我一处宅子,不大但清净,可暂居。”
白玉堂把书册包了揣进怀里,抱起了魏钺,忍不住问:“猫儿,你的宅子怎的置得那么远。”
展昭:“早些年瞧着那宅子布置得很合心意,又清净,没多想便置下了。哪知道离开封府太远,府中有事便顾不上,便空下了。”
白玉堂在开封不是没有住处,不仅有还是闹中取静的好地方,只是事态不明,反倒是展昭那处位置偏些的宅子更加便于行事。两个人带上魏钺便往杨楼街去了,路上遇见带了衙役巡街的马汉,倒是省了二人特意回府交代的功夫,托了马汉捎信回去,两人更是脚下生风地走远了,留下马汉带着白少侠会不会赖着展大人就此不回府的疑惑继续巡街。
展昭的这处宅子确实不大,但是有个挺好看的小园子种了些花花草草,府里留了两个年长的仆妇照看着,俱是常州老家用惯了的老人,行事妥帖,将这处主人家甚少前来的宅子打理得井井有条,那园子便是其中一个精心侍弄的。
展昭同两个仆妇交代了几句,将魏钺送进主卧旁的房间休息,自己和白玉堂进了主卧,将从魏府拿来的书册摊在桌上仔细查看。
书页翻开在之前让二人色变的一页,寥寥几个字:凡生灵识,则剑器自有其道,必寻阴时童女以成魄。所过之处,生者一无。
“阴时童女……”展昭低声念到,不经意地往左侧的墙看去,雪白的墙上什么都没有,而墙的另一面就是魏钺——阴时出生的童女。
“猫儿,你那两个仆妇如何安排?”白玉堂的手指在“生者一无”四字上滑过。
“我已命他们去开封府后厨帮忙些时日,只这些天会麻烦些罢了。对了,丁姑娘那里……她这两天就会到了,届时如何说法?”展昭又想起一桩事来。
白玉堂想了想:“照实说吧,若要瞒着她也不容易,反倒会稀里糊涂地搅进来。”
展昭“嗯”了一声,丁月华并不是分不清轻重缓急的姑娘,只不叫她知道事情究竟,却会多生事端。那一句“生者一无”悬在二人心上,不辨真假,却不能回开封府让一众人等跟着担下这风险。至于他们自己,当日斫云剑忽然遁走,让二人觉出他们身上或许有什么能克制一二,至不济,他二人功夫也说得上数一数二,总有生机。
心里便是担着事儿,日子却还是要过。两个大男人带着个小丫头住下,总是处处都不习惯。君子远庖厨,二人也只在行走江湖露宿荒野时自己动手弄些吃的应付,正经做饭却都摸不着门道。他两个自可将就,只是魏钺还小,不好委屈太过。展昭尚且能煮个粥,无非是少放米多放水,注意着别煮过了便是,白玉堂却真真是来添乱的。
做不来热菜,白玉堂便想着切些菜肉一锅煮了得了,哪料得一把画影使得凛然灵动,换了菜刀却全然不听使唤了,切出来的肉块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简直不能看。白玉堂自己瞧着也嫌弃,一股脑儿全扔锅里,倒上水,拿了盐罐就要往日倒,亏得展昭眼明手快地拦了,没让他乱来,稍稍拨了一些盐进去,便打发白玉堂去灶下生火,自己拌了个简单的凉菜。
待到一锅粥,一碟酱菜还有一大碗不知道是什么的汤出锅的时候,白玉堂的衣角已经沾了黑灰,就连脸上都有一点,展昭瞧着他这模样一下子笑了出来:世人有谁不知锦毛鼠白玉堂年少华美,处处讲究,就是风尘仆仆赶路都是旁人难及的风姿,这般狼狈模样也只得展昭一人得见。
白玉堂本就觉得脸上似乎沾到些什么东西,听展昭这一笑哪儿还有不明白的,不过自己看不到究竟是哪儿蹭到了,便拿袖子在脸上一通乱擦,却是更花了些。
“这样乱蹭哪里擦得干净,别动,我给你擦。”展昭看不下去了,沾湿了帕子替白玉堂把脸擦干净,而后看看灶台上那一片狼藉,摇头道:“如今算是知道府里厨房做事的大师傅是多辛苦了。旁的不说,这汤还真不知能不能入口。”
白玉堂顺手在展昭腰间捣了一下:“臭猫,看不起你五爷是不是?五爷就是第一次做也是顶顶好的!”
展昭拍开白玉堂作怪的鼠爪,拿了个勺子舀了一勺汤:“那五爷自己先尝尝?”
白玉堂脸上一僵:这能不能入口,他还真没十足把握。可眼前那猫眼带戏谑,似乎就是料定了自己做的东西入不得口,怎么也不能让这臭猫看了笑话!白玉堂一咬牙就喝了,喝完还回味一下,而后道:“猫儿,你自己尝尝,是不是淡了?”
展昭依言尝了一口:“还行吧,小孩子味道不能吃那么重,就这样吧。”
白玉堂也就不再多言,和展昭一起端了饭食,叫过魏钺,吃了一顿乱七八糟的饭。让二人庆幸的是,这般撞运气,咸一餐淡一餐,时不时还要去附近酒家带些饭菜回来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很久。
两日后,丁月华到了开封寻上门来,他们将前因后果同丁月华说了个分明,丁月华自己就经历过怪事见识得更多,接受得也快,一手撑着头自个儿琢磨了一会儿,突然异想天开道:“你们说,会不会是巨阙和画影的缘故?那斫云剑才铸成多久呀,就算靠着歪门邪道有了灵识,哪儿比得上巨阙这样的上古神兵?”
白玉堂和展昭对视一眼,不得不承认丁月华也许说到了点子上。
展昭回忆道:“似乎便是你我以兵刃相对之后,那斫云剑便突然转了方向不见了的。”
丁月华眼睛一亮,跃跃欲试:“湛卢也是上古神兵呢!”
“不行!”异口同声,说得干脆利落。
“湛卢虽利,奈何主人不济,有也白搭。”白玉堂毫不客气地开口。
丁月华气极:“白老鼠你!”玉白的手已经握上了湛卢。
“月华,你不能去,你去了我和你小五哥要分心的,那斫云剑冲魏钺而来,她又是个没有办法自保的孩子,已要我二人担心了。”展昭亦不同意丁月华掺和进来,毕竟斫云剑会被巨阙、画影、湛卢这样的上古宝剑镇住都只是他们的猜测,做不得数。若非斫云剑应当要寻魏钺这样阴时出生的孩子,他们也是绝不愿意牵扯魏钺的。
丁月华抿抿嘴,不甘不愿地应了:“可我也能保护魏钺啊,你们不是要我收她做徒弟,师父保护徒弟有什么不好,你们只要对付斫云剑就好了。可是展大哥你也这么说……”
展昭不由安抚道:“月华,你若做了魏钺的师父,我们便是她师伯,师伯为她扫除后患,哪有什么话好说?”
丁月华还是不开心,一拍桌子跑去厨房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在二人以为她把厨房给拆了的时候,一阵香气袭来,一直蹲在一旁自己捉蚂蚁玩的魏钺也抬起头,好奇地嗅着。
“她什么时候多了个不高兴就折腾厨房的习惯,五爷怎么不知道?”
展昭白了他一眼没说话,只觉得每天都在猜测做出来的会是什么东西能不能吃的日子终于可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