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雪蕴桃花乡》重浅

32、芳华如梦·玖

　　“哈哈……”武宗突然发出嘶哑干燥的笑声，“有意思……有意思……”他自己话音还未落完，刀尖就直刺过来，屠苏看得清楚，这是冲着他眉心而来想要一击必杀的，但是这条刀突进过来的轨道非常清晰直接，所以屠苏略侧过身就躲过了这突刺。
　　接着，他的鲜血从脖颈溅了出来。
　　好在屠苏有着作为一个武士的敏捷和直觉，就在那刀刃从刀柄末端猛地弹出来朝着他脖颈切过来的时候尽全力后退了，所以那一刀切的不深。
　　但仍然非常危险，殷虹的献血从浅浅的切口处不断冒出，转眼染红了他雪白的领口。
　　因为退的急完全没有考虑后路，屠苏一边捂着脖颈一边踉跄后退勉强站住，那双刃的刀在武宗手中转了个流畅的圆拆成了两截变为双刀，与此同时屠苏后退再墙角堆着的行李箱上狠狠一蹬冲向武宗。
　　刺啦一声血液溅到了屠苏白皙的面孔上，武宗还保持着双刀举起的姿势，身体歪了一歪，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前。
　　从左肋到右键被撕开了一个又深又大的口子，鲜血噗噗直冒，染红了他半条裤子。
　　屠苏的面孔被斜着的刀身正一分为二，倒映在刀刃上的眼眸仿佛随时都会喷出怒火。他的脚步歪歪倒倒地维持了平衡片刻，终于放弃，哐当一声摔倒在地上，地板上立时多出一瘫血迹。
　　屠苏捂着不断涌出温热鲜血的脖子，踉跄着脚步走到门边推开大门，霎时间隐藏在暗处的十几名武士一拥而上将他包围，瞬间刀光剑影将他吞没。脖子伤口的疼痛犹如一道细细的燃烧着火苗的线勒着皮肤一般，而这股小小的火苗顺着血脉和毛孔燃遍四肢百骸，让兵器和肢体融为一体。他深切地感受到刀刃撕开皮肉斩切筋骨的触感，这种感觉引导着他精确无误地击中要害避开锋芒杀敌于分秒。这是他用剑的时候完全感觉不到的东西，这是跟照着剑谱和记忆挥舞武器相差甚远的体验。
　　为什么这种事实不能早点正视呢？
　　当最后一个敌人倒在脚边，他还在想，他到底为了谁执着地用剑。
　　那人还未死，他一边咳着血一边匍匐着往一边爬，屠苏一把揪住衣领把他翻了过来，踩住了他胸前，仔细一看，他也就是大腿被他砍断一条，严重失血，他的脸色已经被吓成了青白色，惊恐万状地看着屠苏说不出话。
　　“襄铃和卓宛成被你们带到哪里去了？”屠苏问道。
　　“我不……不知道……”
　　屠苏举起了刀，刃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目的光，那人一声怪叫：“别杀我！”
　　“人被你们带到哪里去了？”
　　刀尖在这个唯一的幸存者喉管处擦过，那人惊出一身冷汗，用口音怪异的汉话说： “我……我知道的确实不多，但是……可以尽我所能的……带路……可是我的腿……”
　　“你越快带我到达地点，我就可以尽早放你去就医，至于现在。”屠苏弯下腰撕拉一声从那人身上扯下一块碎布，“自己解决。”
　　那人用颤抖的双手哆哆嗦嗦地包裹了自己的大腿断面，屠苏先是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然后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佐藏……”
　　“为何离开家乡？”
　　“因为……很难活……下去……”他说完松开手，腿部勉强包扎好了，屠苏抬头四处一看，残破的尸首到处都是，鲜血染红了客栈小院子的地面，他突然有点心塞。
　　屠苏将佐藏双手绑牢了，然后牵来自己的马匹，再从客栈被褥上割了快赶紧的布把脖子上伤口包扎好了，把佐藏扶上马后他牵着缰绳，由马上的人指路。本来屠苏还担忧他们这副模样走在人多的地方会有麻烦，结果他发现，这甘泉村真真是藏着许多秘密，佐藏带着他从客栈后院绕出去深入崎岖的山路，然后居然来到了当时屠苏追赶探子的竹林里，又在这林子里走了十几里路，面前就是山壁，山壁上能看见一个一个被藤蔓半遮半掩的山洞。
　　“没有人把守？”屠苏狐疑地望着黑洞洞的洞口问。
　　“武宗大人最喜欢用诱敌深入的战术，在门口阻击不是他的风格。”佐藏用生硬的汉话说，“反正……我不能带你进去。”
　　“为什么？”屠苏转过身问。
　　“因为像我这样的废人，回去也十有八九会被杀，我若是现在逃走，也许……也许还有机会找到船过海……”
　　“你想回家？”屠苏走近了两步。
　　“当然！”佐藏一下提高了音调。
　　“下来吧。”屠苏伸出手扶着佐藏，让他□□马，佐藏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小心爬下来，扶着马站好。
　　他发现，屠苏的表情有些复杂，一些难以言喻的情感在他眼中跳跃闪现，而佐藏只觉得越看越怕。
　　“对不起。”屠苏的眼里确实是满满的真诚的歉意，说完这三个字后，他就举起刀，在佐藏震惊的目光中手起刀落，割开了佐藏的喉管，血溅得马匹一侧都是血迹，佐藏就这么向后倒下，成为了一具死尸。
　　屠苏的眉毛纠结成了一团，他突然感觉到握刀的手无比沉重。
　　他确信自己有充分的理由杀掉他，首先他们就是已经动过手的很鲜明的敌对关系，没有任何证据显示佐藏的话有任何可信度，谁也不能保证佐藏不会使诈骗他害他性命，谁也不知道他放佐藏离开后这个异国的武士会干出什么样的事情。他不能留下这个巨大的隐患。
　　但是。有个声音在他脑海里盘旋不去，就算你有这么多理由，若是放在当年的百里屠苏身上，以他秉性至纯为人刚直心地善良的性格来看，一定会放走的对不对？晴雪喜欢的不就是这样正直磊落的男子吗？如果晴雪，甚至是襄铃看到你干脆斩杀一个毫无反抗能力只求回家的人，会不会产生厌恶？你还能做成他们心里的百里屠苏吗？你到现在，手里已经沾了太多肮脏的血迹！
　　对，自从他出山以来，就似乎没有帮助，救助过什么人。为了钱将某个达官贵人的政敌杀掉，害死了梁小石，逼疯了阿蒙，夏儿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晴雪发现他不在桃花谷是不是已经急疯了……
　　她没有心，会着急吗？
　　屠苏突然发现自己产生了多么可怕的想法，他扶着额头紧闭着双眼，将这些恶魔在絮叨一般的思维埋进大脑深处，然后长呼出一口气，瞧了一眼佐藏的尸体，抬步走进洞穴。
　　应当说，这个山洞他是有些印象的，大约此处地形限制溶洞造型都大同小异，九百年前百里屠苏和伙伴们闯入的藤仙洞就和这个山洞相差不大，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洞内细节路径必然相差甚远，他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刀也没有收入鞘，垂在一侧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屠苏摸进山洞，小心翼翼地顺着岩壁往前走。
　　忽而脚下地面一松，侧面横出几杠尖利的尖刺，屠苏一个后翻完美闪避开，接着腰侧里又弹射出几枚飞镖，屠苏将腰身狠狠一扭太腾空跃起，避过了这几个带毒的暗器，站稳时顿时汗如泉涌，脸色都变作青白。
　　这设计机关的人心思该如何歹毒如何慎密，这才踏入洞内没有二十尺远就遇到这种几乎可以算作绝杀的机关，那之后的道路岂不是更加凶险。
　　紧了紧掌中湿滑的刀柄，屠苏将刀举向跟前，继续往前探索着前进，目前洞内没有看到岔路，屠苏反而感到更加紧张，果然，没多久脚前的路哐当一声翻起一个布满钉刺的方形板快，还好屠苏前脚扯得快否则脚板要被扎成筛子，刚退后他就迅速跳起抓住头顶上机关的横梁迅速跃起，闪身避开几十个交叉射出的利箭，身子一荡稳稳落地，迅速就地一滚又躲过两侧喷出的火舌。
　　[好吧，还有什么？]屠苏咬牙切齿地站了起来，迅速扫视周边的环境。
　　第一次出现了岔路，屠苏走到分岔路口分别望向两个路口。
　　说起来这洞内的路线必然是所有潜伏在这里的敌人团伙内部成员都会知道的，所以应该不会太复杂，路口的机关如此凶险也是为了竭尽全力阻止人踏入洞内，所以附近肯定有些可以注意得到的标志表示“此路不通”。如果没有，那大概是无论走哪条路都是一样的吧。
　　屠苏顺着左边走了进去，没走几步就被头上垂下的藤条和地上的湿滑的青苔，纠结的树枝总是绊住他的脚步，他用雁翎刀劈开一些障碍后，就意识到了不对，立刻掉头走出路口前往另一个路口。
　　暂时前方无事，屠苏不由得好奇其他同伙进门的时候莫非也是受到各种机关招呼的待遇？他们一定有什么办法互相联系确定出现在洞口的是敌是友，屠苏非常确定自己被那个东瀛人死前坑了一把。
　　他们到底是如何联系的？屠苏细思恐极，突然认识到了自己将那个东瀛人贸然斩杀确实有些不明智。
　　耳边传来嗡嗡声响，屠苏立刻集中注意力，发现面前突然出现一众密密麻麻震动翅膀的不知名巨大昆虫，他们的身体闪烁着金属的光泽，翅膀如同钢纤般有力，一同飞舞起来如同厚厚的云雾一般朝着屠苏逼近过来。
　　无声无息地这些非生物就发起了攻击，一股脑地朝着屠苏扑来，屠苏被逼着不得不立刻举刀迎战，密集的昆虫齐刷刷地行动，敏捷而迅速地变换阵型，屠苏将最先靠近的那一只一刀砍落，刀与虫碰撞发出哐一声脆响，震得屠苏虎口微疼，同时膝盖，胳膊肘，后背等身体部位同时感受到一阵剧痛，他猛地转身刀风旋舞，白刃切开那几只划开他血肉的虫子如同削稀泥般爽利，他忍着疼痛举刀挥砍，四面八方埋过来的怪虫太多了，他不断感到皮肉被划开献血洒出，胡乱挥舞了一阵后怪虫群猛地退开一圈似乎是在观察他。
　　很微妙的，屠苏被激怒了，他并不是火冒三丈，那种愤怒的邪火却像某种契机，烧掉了他糊成一团的理智。
　　怪虫每次下口，锋利的口器都会割开肌肤三尺深，屠苏已然伤痕累累，流下的献血滴滴答答溅红了一片土地。
　　其实这件事很好解决，屠苏咬紧牙关想到，有时候思维就是需要如此简单粗暴，对方动作快，你就比对方更快即可，做不到？做不到就只能死在这里。
　　以性命胁迫自己，这似乎不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为了生，他也要愈战愈强。
　　一声响亮的鸣叫后，怪虫们又潮水般涌上来，屠苏死死握紧到，目光锁定了离他最近的几只怪虫，举起刀将锋刃对准了并不算太大的几个目标，横一字爽利地切过，将几只怪虫横腰斩断，剁成碎片，刀光所至，只余残肢。
　　接下来又是一波，屠苏将所有杂念排除出脑海，不再顾念那些愧疚，恐惧，担忧，焦虑，只一心完成锁定目标，划出斩杀线，然后进行下一波的重复步骤。他的刀越来越快，偶尔漏过的怪虫对他造成的伤害也再不能使他分心，渐渐的他学会了使用眼睛以外的工具来确定击杀目标的位置，就算是再快的怪虫从他的任何死角偷袭过来，他也能越来越快越来越精准的见血封侯，一刀斩杀。
　　屠苏听说过这种现象，他的师父说过，武者练武到了某种超然物外的境界，便能领会一项凡人永远理解不了的技能——心眼。
　　以心化刃，无往不利。
　　不知过了多久，屠苏歪歪倒倒地靠倒在岩壁上，目力所能及的怪虫们依然被斩杀殆尽，身下的鲜血已经汇成了一条小小的血流流进土地低洼处，渗透进了本就潮湿的地面，屠苏举起手轻轻碰了碰脸就疼的心肝一颤，他怕是离毁容不远了，这种怪虫造成的伤口极小极深，看着他似乎身上还算齐整，实际上伤横累累，血迹依然透出漆黑的布料染成了更深的颜色。
　　[要赶快疗伤才行。]
　　屠苏这么想着，扶着墙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然后把当做拐棍的刀从地里拔出来，准备收还入鞘。
　　然而在刀身拔出地面的一瞬间，屠苏以为自己眼花，似乎能见到火花在刀身上闪现。
　　他抑制住疼痛的侵扰，横起刀放在眼前，仔细观察。
　　本来平滑的刀身遍布刮痕，刀也卷了刃，这把刀基本可以说废了，屠苏一阵心塞，拿着这样的刀他接下来如何战斗？那些怪虫被制造者以金属制成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
　　看了和他差不多伤痕累累的刀身，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后屠苏叹了口气，干脆把刀扔到一边。
　　然而在刀身着地的一瞬间，屠苏又瞥见了刃上倏地流过一片鲜红的亮光，如同燃烧的野火刮过冷寂的刀身。
　　这莫非又是什么邪法？屠苏思忖片刻，还是把刀捡了起来，再次放在跟前。
　　刮花了的御赐宝刀冷然死寂，尸体般躺在屠苏手中。屠苏皱着眉头几番看过刀身，最后干脆将刀举起，离自己的双眼越来越近，全神贯注地盯着刀身。
　　猛地一双眼出现在刀刃上，迎面掀来一阵炎热的劲风，屠苏的眼球受不住这种刺激，下意思地闭上眼侧过头闪避。
　　赫然出现在流火的刀刃上的，是一双瞳孔金色，宝钻一般的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