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寒山远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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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雪拄着巨镰走前了几步，那冰巨人注意到了晴雪的存在，立刻挥着胳膊迎了上来。
如果说那时在中皇山打这样的怪物还吃力的话，现在的晴雪早已不是当年，镰刀的攻击范围比那胳膊当然长得多，镰刃直接扎进冰巨人的脑门，劈开了它的身体，晴雪身子一侧将冰巨人从镰刃上踹开，倒在地上的冰巨人碎成了冰块。
如今她收拾起这种东西，就是一刀一个小朋友，这么多年过来，这是种势在必行的趋势。
收拾了这一个，她拉紧了风帽，在呼啸的风雪中，拄着巨镰一步一步小心的沿着盘山的石道往上爬。
没多久她身上就落满了白雪，她不得不一边走一边拍掉落雪，越往山顶风雪越大，刀割一般的寒风刮在她脸上，若是平常人恐怕呼吸都困难，难怪那族长坚持要晴雪自己爬。偶尔回头，料峭的山石下是白雪茫茫的大地，雪原，和一望无际的天际。
好在她的体质远远优于常人，直到太阳落山她才意识到自己爬山爬了这么久。如果不是时不时要收拾小雪球，冰巨人，白熊，冰巳之类的精怪，她的镰刃恐怕已经结冰了，这对保持身体热量倒有帮助。只是这样下来体力消耗太大，等天完全黑下来，晴雪靠着一个石头垒成的标记坐下来的时候已经精疲力竭，腿几乎挪不动了。
沿山路上许多地方有这种石块垒起来的标识，上面压着红布条，晴雪认为这也许是当地的特殊信仰表示，至少那飘扬的红布条帮助她找到一个可以靠背的地方。
她抱着巨镰靠着石垒，眼皮一闭就沉重得无法再睁开。
“……苏苏。”晴雪看着少年近在咫尺的后脑勺，再熟悉不过的细长辫子，玄色衣裳在冰天雪地中如此鲜明。
少年的背影只是沉默，晴雪愣愣地看了他的背影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伸出胳膊轻轻环在他的腰间，靠在他肩上，暖意传遍全身，她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几乎整个人都沉溺了进去。
一声鹰啸划过天际，如同利刃斩破虚幻惊破梦境，晴雪猛地惊醒，浑身像被无数冰渣刺透一般疼痛，并且动弹不得，四肢几乎没有知觉。她冲着落在石垒上的雪白大鸟虚弱地笑了一笑：“抱歉了阿翔，刚才大意了才会差点睡着。”
如果她刚才真的睡着，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其实经过了几百年，当年屠苏养大的阿翔都不知道繁育多少代了，晴雪总是挑最像父辈的后代之一留在身边，以出生顺序而言，最大的便叫阿翔，接下来依次叫二爷三爷，如今这一只便是窝里最大的雄性了。
阿翔昂首又鸣叫一声，随后振翅飞走，消失在肆虐的风雪中。
晴雪暗中运起幽都护脉养身的心法，身体里一股缓缓的暖流传遍，这一次不是幻觉，渐渐的她的四肢能动了。她清楚爬到了这千丈的高度决不能这样随意休息，有可能眼睛一闭就再也睁不开了。疲劳什么的比起丧命都不是事儿了，她宁可继续往上爬。
头顶星河灿烂，夜空高远，雪似乎小了一些，空气清冽入脾，叫人清醒不少。晴雪把风貌摘了，抬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拄着巨镰继续向上，到了这个高度连需要对付小心的生物都不见了，当真是绝顶高峰，有种一览众山小的气魄。
关键是，晴雪觉得她能看到山顶了。
于是她鼓足一口气，沿着盘旋而上的山道继续攀爬。
到了晨光熹微的时候，晴雪抬头望去，已经可以看到山路尽头了，她顶着披满山顶的霞光蹒跚而上，终于站在了雪山顶峰。
喘了口气，回头望去，山脚下云雾倒是不浓，千万里银装素裹的北国风光尽收眼底，崖边长风呼啸雪花翻飞，头顶上青空杳远澄澈非常。而再回过身，面对的就是异国风格的全用石块筑起高耸巍峨，比起神殿更像堡垒的建筑了。
晴雪走到紧闭的大门前，这神殿走进了更给她一种森冷逼戾之感，她考虑片刻，收起了武器，举起手敲了敲门。
良久，只是一片静默，晴雪又伸出手敲了敲，冷脆的敲门声在万籁俱寂的雪山之巅听来确实令人心惊。
晴雪又抱着胳膊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突然大门发出哐哐的钝响，她不由得后退一步，看着沉重的石质大门缓缓打开，她看到了站在门后身披黑袍的老人。
那老人抬头看见他，双眼一亮，晴雪立刻掏出贴身存放的令旗，正准备动手的老人立刻停手，表情略吃惊。
“抱歉打扰，我是受了族长之命上山求见各位祭司大人，这是族长的亲笔信，您请过目。”晴雪又赶忙奉出信函，那老人狐疑的神色在她身上打量许久，这才接过信笺，展开看起来。
看了片刻，那老人才抬头说：“你在这等着，我们几个要商议过后再决定对你的处置。”
“……好的。”晴雪点点头，乖乖站在一边。
大门再次在她面前关闭，晴雪靠在门边，望着远方，想着若是这次能成功进入神殿，现在的时间她必须好好珍惜，也许这是最后一次能忆起关于屠苏的点点滴滴时心中会有炽热的感情流动。
第一次雾灵山涧水边邂逅，接着是亲传目睹了屠苏煞气发作的痛苦，那之后放灯河上抬头瞧见屠苏和少恭坐在一处望着她的场景如今还历历在目。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决定要帮助这个看似强大却不太会照顾自己的少年呢？这似乎也没有准确的时间界定了，她与他从雾灵山涧走到蓬莱废墟，经历了一次次别人的生离死别悲欢离合，最终无情的命运落到了他们的头上，应验了少恭当年之语。
如今想来，感慨万千，心绪难平，这已不仅仅单纯是她对屠苏深到骨子里去的爱恋，还有这世事诸多纷扰，人间聚少离多，经年累月看遍流年似水给她留下的深厚的感情积淀，这都是她孤身一人行走世间百年来唯一的也是最宝贵的财富。
待到事成，这些都要离她而去，永远不会回来。
突然背后的门又发出钝重的声响，晴雪赶紧站直了身子，有些紧张地看着走出来的老人。
“你进来吧。”老人似是叹息般说道，“进来详谈。”
晴雪微低着头跟着老人走进室内，原以为室内会暖和一些，谁知道室内依然寒意逼人，只是没有了室外的寒风呼啸大雪纷飞，他们两人的脚步声踏在石板地面上空空作响。
晴雪确实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建筑风格，无论是装潢还是房屋构造都和她所熟知的中原或南边的风格大相径庭，大厅中央有一个略微凹陷的圆形，圆周围站着另外四个祭司，他们和出来迎接晴雪的这一个服装完全相同，不看脸根本看不出来他们五个有什么不同。倒是他们的服饰风格，看得出来和晴雪一般都是神明的侍者，只不过他们是同这石质堡垒一般森寒的青黑色。
“就是这个姑娘，说是奉了族长大人的意愿，想要取走辟邪之骨。”迎接晴雪的那个祭司对他的同伴说道，另外几个祭司齐刷刷向晴雪看过来，晴雪平静地承受着这些视线。
“我们仔细研究了族长大人的亲笔信。”第二位祭司严肃地开口道，“族长的意思是，你已经与他打成协议，将为我们未来的族长献上宝贵的心脏，作为报酬我们要带你去取辟邪之骨。不过你注意，我们只是带你前去，能不能取到，只能看你自己。”
“您的意思是……？”晴雪微微皱眉。
“老夫的意思是，辟邪之骨若要发挥效用，必须是生取其骨或是由辟邪自愿交出，这一环节，我们可不负责。”
“我知道了。”晴雪点点头，“只要能做到生取其骨或是令其自愿交出，并且把心脏献出，你们就能让我取走辟邪之骨，对吗？”
“正是如此，”老祭司点点头。
第三位祭司又开口了：“当然，你千万别想耍弄我们几个老头子，如果我们发现你有不轨行为，最后你的尸体会由我们亲自扔下山崖。”
“嗯。”晴雪点点头，并无太多触动。
几个祭司面面相觑一番，然后似乎用眼神达成了协议，第一位祭司开口道：“既然你没有意见，就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一见辟邪。”
“请问，可以缓一缓再去吗？”晴雪微笑着问。
“哦？你莫不是后悔了？”第二位祭司眨了眨眼说。
“不是的，我用了一整天不眠不休爬到这里来，实在累得很，只要给我一个安静的地方，让我休息一会儿可以吗？”晴雪轮流望着在场的几个祭司，不紧不慢地说道。
几个老祭司不约而同地瞪大了双眼，看了看彼此，其中一人叹了口气说：“姑娘，这里也不是没有客房，你要是不嫌弃就随我来。”
“怎么会嫌弃呢，太感谢您了。”晴雪露出了笑容，鞠了一躬，那个祭司什么也没说，晴雪跟着他走上大厅一侧的旋转扶梯，在狭窄的楼梯上拾阶而上，约莫是爬了四五层，那老祭司终于喘了口气，然后走进空无一人寒气森森的走廊，来到第一个房间门口，他摸出一把钥匙交给晴雪，说：“就这里吧，房间都是一样的，没什么可挑的，你可以随意休息，既然……这方面族长没有规定的话。”
“谢谢。”晴雪感激地鞠了一躬，那老祭司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晴雪走进房间，四处打量了一番，房间不大，基本的家具一应俱全，床板上铺着薄薄的被褥，不过晴雪已经很满足了，她把窗户打开通风，然后自己趴在窗边，深深地吸了一口冷冽清新的空气。
从这里望下去，就跟站在悬崖边望出去是一样的感受，窗户边缘结了一层冰凌，晴雪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它打开。
〔长年住在这里，辟邪也很寂寞吧，因为人类的一己私怨而被囚禁几十年，听起来也是十分可怜。〕
晴雪靠着窗户想着，扑腾翅膀的声音从风雪中传来，晴雪身子一侧，一只壮硕的海东青就扑了进来，落在屋内桌上，抖了抖满身积雪。
“阿翔你吃饱了吗？”晴雪关上窗，回头笑吟吟地问，阿翔嗷了一声表示吃饱喝足，晴雪走过去摸了摸它的头说：“还是你厉害，我自从上山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呢。自从有了灵女一般的体质后，耐饿的程度也大大提高了，现在心情不好，一点也不想吃东西。”
阿翔蹦跶了两下，晴雪又顺了顺它雪白的羽毛，说：“没关系的，等我睡一觉心情自然就好了，到时候就吃得饱饱的再去见辟邪。”
说完她转身把门窗关紧，坐在床边，困意席卷而来，她把外衣脱了放在桌上后，再把背上背着的那一截断剑放在枕头边，解开扎着辫子的绑带，泻下满头青丝。
“晚安了，阿翔。”晴雪迷迷糊糊地说完，倒头就睡。
竟也一夜无梦，看来身体确实已经透支到极限了，晴雪醒过来的时候简直觉得脱胎换骨变了个人一般，唯一的缺陷就是肚子咕咕叫。
她扭头看了看窗外，竟然还是白天光景，当然不可能是因为她睡得时间太短，也许她已经睡了好几天，过去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
她背起焚寂，穿好外套，回头见阿翔还在睡，便蹑手蹑脚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寂静无声，她沿着扶梯走了下去，渐渐的楼下的人说话的声音清晰起来，她能听出这是那几个老祭司在交谈，只是分不清谁是谁：
“……她肯定不一般，不说是那双眼睛一点不像这年纪的姑娘天真浪漫，你想想，一个女孩孤身一人从山脚爬上山顶，而且一天一夜不眠不休没有停歇，普通人做得到吗？”
“一个外人，能找到我们这里本来就是非同寻常的事。更有甚者，族长竟然答应了她，虽然这个交易看似公平……实则对双方都是后患无穷，就说我们的族长大人，即使他的儿子恢复正常后再优秀，我看这个村子也会很快衰败下去。”
“族长当初为什么要拼命制服辟邪，将他镇压在这土地上。不正是因为此地穷山恶水，气候严寒环境恶劣，人类根本难以居住，却又无力再举行大规模迁徙，族长才豁出一条命去将能够带来祥瑞和好运的辟邪捉拿关押，造福这一方土地生灵。万一这姑娘果真非同小可，把神兽杀死，那我们族人的命运才真是悬于一线。”
“可族长的命令绝对不能违背，他也在信上说这是他千载难逢的机会，为了救他儿子，我看他也是可以舍弃一切的。”
“那咱们还折腾什么，作为祭司，到时候若是族人又落到举步维艰的境地，第一个被问责的就是我们。”
“认命吧，唉。”
晴雪悄悄叹了口气，无声无息地走到楼下，几个敏感的祭司立刻注意到她的来到，住了嘴不说话。
“姑娘，都准备好了？”第一位祭司抬头问道。
“嗯，谢谢款待，我睡得很好，只是……”晴雪摸了摸肚子，肚皮适时发出一串咕噜噜的叫声，“我一天多没吃饭了……”
“哦，原来如此，这也好办，你跟我来，我们这儿还有些存粮招待客人。”那祭司自嘲地笑笑，晴雪赶忙跟上他，两人沿着往下的扶梯来到楼下的厨房，晴雪一眼就望见厨房里储量丰富，食物众多，不由得更饿了。
“我们平日只吃一餐，一天内也就生这么一次火加热食物，这里目前也只有冷食。”祭司摊了摊手说，晴雪摆摆手：“没关系的，冷的也很好，我不挑。”
于是祭司由着她自己去厨房里挑食物，晴雪也不客气，抱了一大摞吃食放到长桌上，这里许多食物她都叫不出名字，只是看着就像很好吃的样子。
就这烛光晴雪开始大快朵颐，那祭司不动神色地坐在她身边，沉声道：“姑娘，我有一些话，决定在你去见辟邪之前说清楚。”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寒山远黛·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