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流年陌上客》浅浅江南

4、（肆）

　　酒，果真是不能贪，任凭往日如何巧舌能辨，这时候，我却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以为，我已经逃得够远了，远到今生尽时，都不会再遇到故人，不会再与那人有丝毫瓜葛，最多，也就在这个遥远的地方听到些许那个地方的消息，但总归是无相见之日的——我以为。
　　“……苏姑娘，这人，您认识？”白小帆有些懵地挠了挠头。在这地方三年，可从未见过苏姑娘有什么熟人寻来过，平日里走得近些的，也就是那个糟老头子罢了。
　　“小帆，你先去忙吧。”
　　“哦……”
　　“姐姐你……这三年，过得可好？”紫衣有些微颤地开口，丝毫不见先前那股娇蛮之意，小心翼翼地，渐渐红了眼。“当日你那般叛出，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怕，幸好，幸好……那个时候我没机会问你，那我现在问，那个祁忘苏，究竟有什么好？竟让你做出那样的事，为着他，你连宫主都……”
　　“咳，姑娘……”
　　“……你唤我什么？”
　　“姑娘，”我终于迎上她的目光，浅浅笑了，只是疑惑道:“红绫是谁？你又是谁？”
　　“你……”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所以人有相似也不是不可能，是不是？我想……你莫不是认错人了？你说的那些也确实甚是伤心，要我是那红绫，听了，心里也定是同你一般难过的。”
　　紫衣呆了，就那么死死地盯着我看，似非要瞪出点什么来，就在我以为她会就此放弃离开时，她却笑了，带着往初的俏皮：“我倒忘了，姐姐这扮人的本事可是我们几个里最好的，也是，只要你愿意，没人能轻易看出什么，但，我却是知道你破绽的人啊……”
　　我暗暗一惊，蓦地想起了什么，下意识地想要将右手护起来，却还是晚了一步被她紧紧抓住了手腕，躲闪中，石桌上的酒杯被撞翻，坠地，支离破碎。
　　紫衣盯着我右手手臂裸露在外的肌肤，低低地说道：“这道疤，虽淡，却是再也消除不了的。十岁那年，鬼山生死劫，姐姐帮我挨下了那一刀……若不是那一刀，姐姐本不会再在鬼山上多挨一年，而这世间，也不会有紫衣这个人……”
　　简单的几句话，将十二岁那年灰色的天空渐渐铺展——清凉的雨丝丝扬扬，却依旧清洗不去空气中那股子血腥味，在鬼山的日子，即便是神，也终会堕落成魔，饮血屠戮，嗜血无畏，正如将我带上鬼山的那人所说，血月宫，从来不收废物，能从生死劫中存活下来的人无不是个出色的杀手。
　　我闭了闭眼，忆起那个瑟缩在角落里低低哭泣的女孩，虽是怕着，但手里的剑却还是准确无误地刺穿了一个人的胸膛，站在血泊中的她抹着眼泪握紧了手里的剑，却只是喃喃着：阿姐，我想回家。
　　在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苏辰。
　　此刻，他是否安然地活在世间的某一处？是否也如这个女孩一般在低低哭泣？呵，那个从来不肯唤我一声姐姐的苏辰，即使再鬼滑也终究是个孩子啊。强硬了许久的心，终是在那次生了恻隐，即使代价是沉重的，我也从未后悔。
　　“紫儿……”嘴唇轻启，无意识地喊出了两个字。
　　紫衣闻言笑得开心：“呵呵，姐姐，你认识我了？”
　　“你……”我蓦地回神，揉了揉仍是有些胀痛的头，无奈道：“等我酒完全醒了你再来同我说话。”
　　“真等那个时候，姐姐还会与我便宜么？”紫衣笑着往我身边蹭了蹭，乖巧得如同寻常邻家妹妹，“姐姐，你……随我回去好不好？宫主，找了你许久了，你都不知道，这三年他……”
　　“紫儿，你说，要我回哪儿去？我早已没了去处了，这里，挺好。”
　　“但宫主……”
　　“记住，今日，你从未见过我。”我看着紫衣微微正色道，“倘若日后你不想后悔。”
　　“红绫姐姐，我懂你的意思，但，事情恐怕不会随了你的愿。”
　　“什么意思？”
　　“宫主他，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