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流年陌上客》浅浅江南

3、（叁）

　　丝丝扬扬的雨从阴沉沉的天空飘下来，混夹着风，满地桃花零落不堪。
　　一片微露衰败之色的花瓣，在风雨中无力地漂浮在地面的小水坑上，被一只手拾了起来。
　　那只手的主人穿着一件红彤彤的如染三千血色的长袍，黑发如漆，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轻轻揉搓着指间的花瓣。黑暗，在他周身无声地肆虐，桃花枝头上纸质的灯笼飘摇着笼下一地昏黄。
　　身后，一人从雨幕中穿梭而出，在他几步开外恭敬而谦卑地单膝跪地：“属下拜见宫主！”
　　薄唇轻启，勾起了好看的弧度，却冰冷如地下千尺寒冰：“如何？”
　　“回宫主，属下已得到确切消息，红绫红姑娘确实就在这风临镇上。”
　　红衣男子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丢掉了手中的花瓣，但伞下那双暗沉的眸子却在那一瞬间光华流转，宛若一泊静置了千年的死水，又融入了张扬的生机。
　　呵……当日我便说过，一旦离开，除非别再让我找到，否则，我定把你的骨头一根根的捏碎了……那么，现在，我是不是该做个守承诺的人？
　　酒，对于我来说一直是一个美好的词。
　　在遥远的所剩不多的记忆里，有着那么一个男子，张扬豪肆千杯不醉，却总喜欢拿着筷子蘸了酒来捉弄人，见我因着酒的刺激而皱成了一张包子脸，他便会哈哈大笑起来，斯文白净的脸上有着难得的孩子气。
　　那样的场景，勾勒成了我对酒最初的印象。
　　也许是因着醉生的缘故，许多禁忌的美好都渐渐躁动起来，我以为，我早已忘了在那座需要我努力仰望才能看清匾额上“苏府”两个字的宅子里的日子，忘了，站在梨花树下安静地沐浴落花时的岁月——仅能记住的，也唯有那个站在自己身边扯着自己衣襟的小小人影，伴着一声声软软的叫唤：“苏槿，你真笨！”
　　呵……醉生，一醉梦三生。
　　“什么叫做没酒？偌大一个酒肆，居然连本姑娘要的酒都没有？”
　　“姑娘，你要的这酒今儿个是真的正巧卖完了，要不您……哎哎哎您要做什么？！那是后堂你不能进去！”随着白小帆拔高了的声音，大堂里一阵鸡飞狗跳——
　　“我倒要看看，到底真是没酒卖了，还是不愿卖！”
　　“真是卖完了真是！哎呀你怎么打人呐！！！”
　　“本姑娘准许你碰我了么？”
　　“你！”
　　后堂的竹帘被毫不客气地甩到一边，撞倒了一旁堆着的空酒坛子，接连的破碎声终是刺耳地割裂了缭绕着淡淡酒香的梦境，我动了动，勉强地撑起了眼皮，模模糊糊地看到两个人影，其中一个俨然是白小帆那崽子。
　　“苏……苏姑娘，您还在呐？啊，扰了您休息了吧？对不住啊对不住……”说着，他忙伸手扯住身侧突然没了劲的人：“我说你这女孩子家家的，生得倒是挺讨人喜欢，脾气怎得这般差？都说你要的酒卖完了就是卖完了，我白小二还会骗你不成？走了走了，人家苏姑娘还要休息呢……”
　　他拉了一下没拉动，再拉一下，仍是没动，终于来了脾气，叉着腰怒道：“哎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不仅脾气差，连耳朵都是坏的？你……”
　　“红……红绫姐姐……”
　　“什么？”
　　我懒懒地趴在桌子上支起脑袋，歇了一会儿，可算是看清了白小帆身侧站着的那抹紫色——入眼的人，娇娇小小，裹在一袭紫色水衫里宛若一个静静从紫藤萝里走出的仙子，虽没有倾国倾城的貌，但也似一朵凝了露珠的百合，不是一般富贵人家里的闺阁小姐可比。
　　我的目光在她腰间别着的软鞭上停留了一会，随后又懒懒地阖上了眼。
　　哦，紫衣啊……
　　我的酒量向来不差，虽是没有千杯不醉，却也难得有几人是喝得过我的，昨日对于那醉生我却真是贪了杯，这么睡了一晚却仍是头痛着……
　　意识飘荡了一会，我蓦地起身睁了眼，看着那女子愣了，酒也瞬间醒了一半——
　　紫衣？！
　　“红绫姐姐，是你……竟真是你……”
　　我缓缓地垂了眼，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