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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蝶恋花4 ...

  •   自知不会久去,嘱咐了当值的小宫女几句,普楚尔拿了腰牌便往外走。
      行至院子里,低头寻思了一刻,又急急地返回到屋里。拿出装针线的小藤篓,仔细翻找前几天结了一半的如意结。寻不到,便以为小姐妹藏着玩,一把掀开了榻上的竹布褥子。眼前一亮,看见的却是自己当日绣得的那个火石褡裢——一对海东青几乎绣成了,只差镶四颗米珠子作眼睛。丢开手很久,忽然看见,不觉愣住了。复又拿至近前仔细摩挲观瞧,只见那金丝银线依旧熠熠生彩,堆绣的两只雀儿不甚英武,却是朴拙天真得可爱,只眼睛里空空的,看着惹人怜。又想起那日初绣时,瑞雪儿说的:“你的海东青要回来了!可怎么谢我呢?”不禁攥着褡裢的手心里,微微有些发抖。此时方想起裕亲王爷已经很久没见过了,不知额今在庄子里如今好不好?不知他是否还记得自己?
      心里一阵怅然:进宫不足半年,却经历了这许多人和事,仿佛已经度过了半世一般……
      将那海东青褡裢包在手帕子里,塞在身上仔细放好。本来只是想:取样什么东西,回头路上碰到了主子或管事太监问,也好有个回禀。纵是太皇太后已然恩允了,自己横竖也不能不知轻重、坏了规矩,四处显摆主子的恩典,让人看轻了去不是?不意竟看见了自己当日亲绣的海东青——便索性拿了,到绣库里配几颗点缀的黑米珠,镶嵌好了,只怕将来有机会仍可送给裕亲王,全了自己当初的一番心意。
      拿了主意,转身便出了屋子。迎面碰见了瑞雪儿,仿佛有意令她难堪似的,笑眯眯地一连串儿地问:“妹妹急匆匆地往哪里去?不是太医说了好好歇着么?小命也不顾,难不成是有情郎等着?只怕就是老主子吧?”说完,自己撑不住先笑了。普楚尔一时涨红了脸,嗔怒道:“姐姐只管胡说。妹妹到后面取些丝线、珠子,夜间无事时做针线用。姐姐先歇歇,去去便来。”
      瑞雪儿听说,忍着笑,拿着劲儿作态福了一回,捏着嗓子道:“是!谨遵大姑姑吩咐。”说罢,又是撑不住地笑。普楚尔逗不过,只好笑着追打,两下嘻闹了半时,方才分手各自去了。

      专拣着人少的僻静路巷,绕开御花园,一路往北而去。渐渐得人烟稀落、人声不闻,古树遮荫、杂草蓬生,小径旁的草丛间或有松鼠等小动物窜来跃去,冷不丁地吓人一跳。好容易到了锦祺阁院外那扇斑驳的大门前,普楚尔已是微喘吁吁。刚定了定神,却惊动了树梢住的一群乌鸦,忽剌剌地突然腾空而起,呱、呱叫着一路飞走了。那日深夜而来,不曾见这里竟如此破败不堪,竟如同荒宅破庙一般。如不是一路亲身走来,哪会相信这金碧辉煌、富丽堂皇的紫禁城内,会有这般荒凉所在?想必大概自有紫禁城以来,这里便不大有人住,否则不至破败至此;便是住,也多半是受了处罚的嫔妃。落得这步处境,想必是人寒心更寒吧?胡乱思忖着,大白天的,心里竟也有些胆寒心颤。
      不便叫门。寻了半日,方才在一颗古柳后觅到一个乱石、破碑堆的高处。抬脚看看足上穿的花盆底宫鞋,不禁皱了眉。张望了一周,见四下确定无人,才慌张着弯腰脱鞋,提在手里,背在身后,登上了石堆。锦袜乍踏上冷石,一下子寒气就冰到了心底里。
      登高一望,正瞧见锦祺阁的院子里。突然想到,这样可巧的一个石堆,必是无双平日里偷偷过来瞧长公主用的。可怜她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孩儿,一个人儿怎么摆布的这些石头?这样的孝心,几乎赶得上无双给自己讲过的《孝经》里《寒冰卧鱼》的故事了。不禁暗自叹了口气,心里更加敬服起无双的人品来。
      院子里静静的,没有一个人。正在踌躇,忽听见一阵弹琴声猝然响起。然而,只是悠扬地奏了几段,便断断续续地不成了章法。一时又没了声音,只听见身边树枝头上的雀儿,叽叽喳喳唱得倒是起兴。
      一会儿,张望得颈子都酸了,也没见院里出来个人。琴声也不再响了,一时安静得如同无人居住了一般。普楚尔悻悻地从石堆上下来,缓缓穿好了鞋。又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全身,只不见一丝儿的灰尘,方才放下心来。正待往回走,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嘤嘤细泣——

      普楚尔唬得一惊,唯恐避之不及,忙躲到身旁那一人多粗的古柳背后,顺着哭声的方向偷眼观瞧。
      “只管哭。哭有什么用?”顺着风飘过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虽是刻意压低了的,但仍听得出其中的不耐烦:“往那边僻静处说吧,怎么还是这样任性?也不怕人看见!”。
      两人便匆匆往这边来了,距普楚尔越来越近,渐渐连木底子踏在草丛中发出的清脆的哒、哒声,都听得真真儿的了。
      普楚尔忙慌着在树后蹲下身子。任半人高的蒿草蹭得脸上发痒,也是一动不敢动。只觉得自己的心突、突跳得急促,几乎从腔子里蹦出来。
      “额娘——”哭的那位仍止不住悲声。
      “唉——甭想那么多,这都是命。额娘要了一辈子强,也累了一辈子。瞧你阿玛,一辈子干成过什么……总之,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往开了想想,或许是好事呢。”那额娘开导着,饶这么着,话里也透着刚强。
      “什么君恩……皇上早就同我说过,连年战乱,民生为艰,无心选秀。今年的内宫大选本已定了裁撤的,好好的,怎么忽剌剌地钦点了我妹子来?明明就是慈宁宫指的——”声音已是越说越激愤。
      那不容人的灵舌快语,普楚尔只是听着耳熟。正在琢磨究竟是何人,说的何许事,又听见那额今急急地拦道:
      “我的祖宗,这话让了听了去怕要杀头的!”
      声音又压低了,好言宽慰道:“罢了!别委屈了!托了神佛保佑,额娘这辈子得了娘娘这样体面、要强的女儿,便是将来到那世见了你阿玛,也敢站直了令他行礼呢。”此一句既出,连娘娘带普楚尔都笑了。普楚尔忙捂住了嘴,唯恐出了声响——
      “噗哧——”娘娘那里已然笑出了声,“额娘有所不知——他们嫉恨我不是这一两天了!这不,五阿哥还未满周岁,女儿便又怀了龙种,他们气不过,便设了计弄我妹子进来。女儿便是再争强好胜,也不能争了亲妹妹的宠不是?可怜我们姐妹都在这里,只是心疼额娘孤单……”说着,又哽咽了起来,可见真是委屈极了。
      “你们姐妹同在宫里侍上承恩,好歹彼此也有个照应。额娘还不知道你的性子么?从小心便长在针尖儿上,怕是亲妹子也容不下——”
      “额娘,何苦还要怄人家!”这急赤白脸的一句,普楚尔却得更加耳熟,心里对这位娘娘的身份已然有了八、九分的把握。
      “额娘能不为娘娘好么?这总比真让他们从喀尔沁接来一位强吧?——”听那话音,仿佛已经板下了脸。
      那娘娘这回哑口无言了,可见说中了要害。那额娘见状,接着侃侃道:“宫里比不得外面,你这性子要改了才好。已然旨意都下了,还能说些什么?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若是你们姐妹再争起来,怕是就真是着了人家的道儿了!”普楚尔暗叹:这额娘果然是个刚强、决断的性子。
      “额娘这话——”这回想必是真的怕了,怯声已压过了悲声。
      “别怕,一会儿高高兴兴地陪额娘给老太后、太后谢恩去。额娘就不信,咱们满蒙上三旗人家的姑娘,任还有谁能长出你这么俊俏模样……快随额娘走吧,怎么老觉得这儿有什么似的,心里不踏实?”
      那边已经不哭了,娘儿两个拉着手匆匆地从普楚尔藏身的古柳前,走了过去。一时间近得,那华丽的珍珠亮纱衣摆几乎飘到了普楚尔脸上。
      娘娘突然停住步伐,嘀咕了一句:“怎么女儿也觉得仿佛这里有人喘气似的?”转身便要回去查看。又被她额娘急着一句“快走罢!阴森森的,吓人到怪——”拽着去了。
      普楚尔听着声音渐远,心里才缓过一口热乎气来,腿软得几乎瘫软在地上。用手勉力撑着树干,挣扎着站起来,伸长了颈子张望——
      远处那袅娜的身影,不是艳冠六宫的宜嫔主子,又是那个?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蝶恋花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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