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蝶恋花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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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和苏麻喇姑走后，普楚尔忙得不亦乐乎，以致顾不得伤心。黄昏时过来请安的几个嫔妃娘娘，犹恐苏麻喇姑这一去，太皇太后心里难安不畅快，几乎挨个儿叮嘱了普楚尔一遍“尽心竭力，妥为侍奉”。普楚尔恭敬应对如仪，少不得一遍遍发誓“恪尽本分，绝不辜负皇上和娘娘们的信赖”。
娘娘们见她规矩本分、神态谨慎，况且入宫时间甚短，上下审视了一番，眼睛里好像都另外有话，只是口里又不好再多说些什么。
贵妃娘娘却一反常态，来得最晚。依旧有气无力地请安、说话，但面色更加苍白了几分，尖瘦的一张小脸儿，干枯得几乎连胭脂水粉都挂不住了，竟仿佛身上又新添了什么不自在。太皇太后也看了出来，说了两句话，便早早令她跪安了。
普楚尔心里纳闷：贵妃娘娘虽生得弱，大约因为身份高贵，却最是拘谨守礼的。平日里侍奉太皇太后、太后，也同其他主子一般，笑吟吟地侍立着，一站就是个把时辰，从未推说过累乏。即便太皇太后念着她身子弱，赐了座，也通常是坚辞不受的，一点儿不肯让别人耻笑了去。交接应承任是话少，但句句都承接得恰到好处。同各位主子、娘娘应对起来，句句点睛。如同戏里敲的锣鼓点儿一般，精准、妥当，引着话题、把着节奏，不动声色、不露机锋便哄得太皇太后、太后和其他娘娘们一路谈得兴高采烈。其他人再难比拟，绝非等闲一日之功。今儿这样，神色委顿得让人一看便知，却是十分罕见，只是不知为了什么。
一路恭送了出来，看着立在风地里，贵妃纤细得几乎不盈一握的腰身，普楚尔一句：“贵妃娘娘放宽心，好好保养身子”的话，几乎滚到了舌尖，但又顾及着宫里的规矩，恐僭越了身份，惹恼了贵妃，便生生硬咽了回去。
临到了慈宁门，贵妃娘娘扶着宫娥，缓缓转过身子，一双终日神色倦怠的杏眼回望过来，竟突然有了几分神采。定定地盯着普楚尔，语气依旧温婉，眉宇间却暗藏着几分期许：“有什么事自己拿不定主意的，尽管来回。”
普楚尔只是一怔，忙垂首答应着。贵妃娘娘看了一眼身边的一个圆圆脸儿，举止神态机灵爽利的宫女，便先回承乾宫去了。宫女会意，见近处四下无人，微微一躬身，正色对普楚尔道：“你虽在太皇太后跟前侍奉，但到底进宫时间不长。宫里娘娘虽多，但到底只有贵妃娘娘才是这里的正经主子。不论大小事项，太皇太后要什么、用什么，能办就办，办不了的，就敢紧着回了贵妃娘娘。”普楚尔少不得一一允诺：“姐姐教训的是”、“妹妹谨记着”。
说了几句，那宫女眉梢伶俐地一挑，扫了一眼四周，压低了声音道：“若是有人来求了什么、说了什么，或是太皇太后赏了什么……”说着，顿了一顿，见普楚尔无甚表情，只得靠近些，悄声点拨道：“即便类似今儿太皇太后、太后赏了恭亲王什么……也要回了贵妃娘娘才算得妥当……”
普楚尔掩了满心的惊讶，只是唯唯诺诺地应承着。暗自猜想道：这宫里平日不曾见有那许多事，娘娘们过来也不过是请安应景的。太皇太后是一位有了春秋的老人，不过赖着皇上纯孝，颐养天年罢了，并不曾见多少干预朝政。连内宫的一应大小事，也都是不大见过问的。即便对恭亲王爷格外施恩，听着太皇太后与太后的话，也都是一半因为溺爱，一半因为担忧。想来也同平常人家的长辈无甚区别，怎么贵妃娘娘竟如此上心？
不禁回道：“请姐姐代为回禀贵妃娘娘，带去王府里的不外是些宫里的点心、□□、酒，皆是太后命奴婢准备的。不知姐姐想问些什么？”
那宫女点点头，语气里透着满意，声音也柔和了不少：“如此很是。其实，这里主子们赏了金山出去也没什么大不了，天下都是皇上家的，不过是这手递进那手，少不得最终还要转回来。做奴才的，只是跟对了主子，为主子尽忠才是。今儿主子不打赏，只为了妹妹身上带了银两，使人看见少不得惹出乱子来。娘娘自然不会亏待妹妹的。今儿这话，我只是好意提点。娘娘看人果然不错，妹妹当真是个明白人。我叫桂儿，就在承乾宫当差，以后这里有事就来找我，帮你回娘娘去。”
普楚尔心里一暗，此时方才真正明白了贵妃娘娘的心意。竟是要自己做她在太皇太后身边的眼线呢！先一番堂堂正正的训诫，饶谁听了也说不出什么。要紧的话，却命贴身宫女来讲，而且只是两人私语，便是普楚尔传扬到太皇太后或其他嫔妃那里，也是无法对证反落得了自己一身的是非，白白做了主子间争斗的牺牲。不禁感慨道：这病西施一般的娘娘，竟大半是因着谋算心机耗干了心血。已是富贵已极，又图些什么呢？想来谋划的，不外就是前面那顶空置了几年的凤冠吧？
忽剌剌想起无双深夜里嘟囔的那句：“莫说是仁君圣主，便是活菩萨，坐在那个宝座上，也是浑身溅满了血的……”不禁心里一阵冰冷：不独龙椅，看来这凤冠竟也是血染红的了。
平神静气地送走了桂儿，转身往回走。心里却越来越攥紧了，几乎要滴出血来。难过竟不是为了自己担忧，只想着那个自小便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的男人——身边可曾有过一个知心知意，推心置腹的人？都说皇上心思缜密、天威难测，可见也并非天性使然。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任谁还会待人赋予真心呢？想起这些日子相处以来，皇上常对自己说的“朕珍惜你这性子胜过美貌——”，可见果然是肺腑之言了，只是其中的苍凉，却令人越想越心酸。
一时起了风。黄沙滚滚，瞬间便掩盖了天空的清澈。这京城的春风呵，不象是为人间送与春天，竟更象是将春天送走的。
普楚尔只觉得风裹砂石吹过面颊，眼睛一阵热辣辣的疼。只得任身子顺着风向轻飘飘地向前走，几乎失去了掌控一般。
已近午时，无双同苏麻喇姑方才到了常宁府上。
恭亲王府就位于离紫禁城不远的铁狮子胡同，如径直回去，早早就到了。但常宁想着，苏麻喇姑和无双经年不得出宫来，便好意命人绕着，一路专拣热闹的地界走。一时仪仗架势又引得众人围观，虽有侍卫拦阻，但因人太多，故而越发走得慢了。好容易才到了府里，一下了车，无双顾不得礼数，不及禀告常宁，便忙自行遣了差人，骑快马先行到宫里禀告太皇太后和太后，苏麻喇姑已然平安抵达恭亲王府，勿使担忧。
本来开了偏殿①，无奈苏麻喇姑死活不肯去，只得让到了常宁的上房里，好歹劝着偏座上落定了吃茶休息。常宁一脸委屈，跟在无双身后半晌才嘟囔了一句：“本是让额今和妹妹看看街上的景儿，哪承想这样多的人……”
无双垂着头，红了脸微微一笑，悄声嗔怪道：“王爷爱民如子，自然是先让路人看了宫里的景……”
说得常宁忍不住也笑了，一时挠了挠头，想起什么似的，慌张着先去了。
不多时，王府里“关防院”（内院）的差人们，由首领太监贾三带着，一并进来请安行礼了。不外是回事太监、小太监、散差太监及妇差妈妈们并丫环，总共有五、六十个人。一一叩头见礼，苏麻喇姑轻轻点了头，方又引了下去。
才下去，就有小太监放下了门外的纱帘，王府长史和管事官带领着恭亲王庄员、回事、随侍、司房、祠堂等处领班，及杂役总管在上房外院内行礼请安。苏麻喇姑隔着纱帘看了一看，便对无双身边随侍的宫女轻寒低声说了几句。轻寒提高了声音向帘外唤道：“因恭亲王福晋猝然薨逝，亲王身负皇命镇守海疆，回京礼丧，不日即将离京重赴南海。苏麻喇姑与无双格格奉太皇太后命，前来襄赞王府家务，望各位务必各安其职，恪尽本分，替主分忧。其他人先散了，长史大人请留步，姑姑有请进来说话。”
小太监打帘子，长史噶尔汉躬身迈步进来。无双红着脸，挪进正房东侧间，隔着帘子听着外面苏麻喇姑轻声言道：
“长史大人安好！”
噶尔汉脸一白，忙躬身请安失礼道②：“姑姑安好！在下无能，辜负了主子王爷期许，累及主子牵挂，姑姑、格格也跟着徒增烦扰。”
“长史大人不必拘礼，请坐。”苏麻喇姑微一抬身，算是还了礼。
噶尔汉侧目一看，未见太监、侍女搬来座椅，脸色不觉讪讪的。低头道：“王爷、姑姑面前，在下不敢失礼。”
苏麻喇姑清瘦的脸上闪过一丝嘲讽，双目炯然道：“如此就不为难大人。请大人与老身讲讲王府里面一应人物、事务状况，以便老身回宫后复旨。”
噶尔汉向坐在正坐上常宁瞟了一眼，见无甚表情，只得清嗽了一下嗓音，事无巨细娓娓道来。
间或抬头偷目观瞧，只见苏麻喇姑神色只是淡淡的，眉眼里看不出一丝喜悦，心里越发忐忑，竟额前渗出几颗汗珠子来。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蝶恋花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