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蝶恋花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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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太后便带着无双过来了。
无双只依旧是一副羞怯柔弱的模样，悄无声儿地跟在如沐春风、喜笑颜开的太后身后，既没有出宫去见识的兴奋，也不见有即将进入另一个天地的紧张，神态只是淡淡的。不知道的，反而以为是太后要出宫去呢。趁着太后和太皇太后等人相谈甚欢，普楚尔向无双轻轻一笑。无双看见了，也转过头，莞尔致意。见普楚尔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布有血丝，知是昨晚没歇好。不禁满心愧疚，碍着众人，嘴里只是拘着礼，称赞道：“有劳姑娘为无双打点行装，这样早就起身。”
知是无双有意维护，普楚尔淡然回道：“格格说的哪里话来。原本是奴婢的份内之事。”
无双又说：“太皇太后、太后有所不知，普楚尔姑娘是极细心的。用的东西不必说，就说吃的一应宫里带出的食品，都是亲跟着一层层用油纸困扎结实的。”
太皇太后听说，点头道：“普楚尔越发出息谨慎了。这才是宫里调教出的女孩的样子。”太后象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接着问道：“昨儿吩咐了给常宁带的酥油□□和他自小爱吃的内造酥皮点心，及上次喀尔沁进献的新酒，可一并装好了？弄脏了可就不好了。”
普楚尔忙回道：“回太后的话，格格看见的就是奴婢带人包裹这些东西。也是直怕散落了、弄污了。”
太皇太后听说，望着太后笑了：“这可见是嫡亲的额娘了。这么大了、做了阿玛的儿子，还是只管这么疼！只是不想慈母出败子。还怕他给你惹的麻烦少么？连带着苏摩尔和无双，皆要出宫去伺候他。”
说的众人一怔，拿捏不出这番话语里的轻重。
太后却仍是眉眼中掩饰不住的欢喜，起身道：“儿臣知道皇额娘自是舍不得苏麻喇姑出去。听听，皇额娘这话里意思，竟是要儿臣亲自到恭亲王府里教训儿子呢。嗻，皇额娘训诫的是，儿臣教子无方——”说着，又蹙着眉，故意长叹一声道：“唉，可话说回来，这做额娘的哪个又不是如此？任是常宁有些孩子气，却也总是先帝的一点骨肉。自小臣妾便视如己出，如今……好容易苏摩尔和无双去了帮衬，保不准这一次就懂事了。我这做额娘的岂不欢喜？”
说着，用帕子掩着嘴角先笑了。
太皇太后听说，也不禁心里一宽。本来便不是真心想怪罪，又想起常宁小时候虎头虎脑的样子，便慈笑道：“果然那样，就不枉费了大家的心意和辛劳。这点子东西值些什么，不过是宫里玛玛、额娘们的心意。”说着，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往苏麻喇姑脸上一扫。
苏麻喇姑只是仍低着头，脸上微微闪过一笑，轻声回道：“主子尽请放宽心。”
正在说说笑笑，一时有小太监来回东西打点已毕。普楚尔忙跪安退身到殿外，对着苏麻喇姑拟好的蒙文单子，一样样核对、检查。及有不妥当的，又忙着差人找补，一时不得闲暇，直忙得花腮红面、薄汗侵衣。
好容易一一妥当了，一抬头就看见了身着金光粼粼、四爪蟒袍的常宁，神采飞扬地立在眼前，眯着一双狭长的凤目，略带羞涩笑吟吟地朝着自己点头。想来恭亲王定是刚散朝就直接过来迎接姑姑和无双的。看着常宁高兴的样子，普楚尔不禁也是会心一笑。总是有些同情或可怜这个莽撞又任性的少年王爷，不知怎的，虽是主仆有别，心里总有是有些把他当作孩子，不曾象见到康熙或是福全那般恭谨、敬畏。
看着身前小山一样的一堆东西，常宁惊诧万分，红着脸说道：“有劳姑娘了。怎么会有这么多东西带了去？”
普楚尔微微低头，蹲身行礼道：“王爷吉祥。回王爷的话，姑姑和格格这一去府上，还不知几时方才回来。一应起居用具，都要带了去。”见他脸越发红了，不禁笑着说道：“太后又命奴婢给给王爷准备了些王爷喜欢的宫内的吃食。那里油纸打了包的几箱子，都是呢。”
常宁又看了一眼那几个能藏了人进去的大木箱子，皆装得满满的油纸包，惊得不禁向后退了一步。脱口道：“天——这怕是够我一路吃到海疆的了！”懊恼得挠向脑后，头上的朱纬东珠亲王朝冠，却又歪了。
普楚尔见状忍着笑，望着常宁，轻轻指了指自己的头上。常宁愣了一下，不解地看向天空。见她眼里的笑越发深了，才想到了自己，忙慌着双手扶正了朝冠。
常宁红着脸感激地冲着她微笑，普楚尔正要还礼，突然听见“嗯——”地一声轻咳——不觉回头，只见四名壮年太监，齐整地单膝跪下，将肩上抬着的明黄色便舆（小轿）稳稳落在殿前地上。仪容严整地端坐在黄花梨座椅上的康熙——看着刚刚说笑着的常宁和普楚尔，人还没从肩舆上走下来，就已然皱起了眉头。李德全和侍卫们远远儿地跟在后面，想是刚跟着皇上从乾清宫更了衣过来。
常宁忙着扭过身子，俯身打落马蹄衣袖请了安，又躬身将手臂伸到康熙跟前，毕恭毕敬地让康熙扶着从轿上缓步下来，却见康熙一挥手，忙退到了一旁。
普楚尔忙垂着头行礼请安。想起了昨夜的恩爱缠绵，原本有些潮红的玉面，越发窘得发起烧来。
康熙看着常宁虽规矩地立在自己跟前，可视线却忍不住偷偷飘向了旁边那娇艳的容颜。不禁脸色一沉，又是轻咳了一声，一步步行至近前，侧着脸儿冷冷地问道：“这差是怎么当的？这般时候了，二人的行装还没打理妥当吗？”
普楚尔听出了康熙语气中的不满，心里诧异了一瞬，忙将头垂得更低了。规规矩矩行了礼，小心翼翼地回道：“回皇上，已然妥当了。奴婢只是再核对一遍，唯恐疏漏了什么。”
常宁心里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见康熙刚才朝时还自称“神清气爽、心情甚好”，命自己先过来请安，自己回宫更衣稍候便至。一会儿功夫，好端端地不知何故忽又变了脸。刚抬起头试探地瞄看一眼，正迎上康熙恼恨地一瞥，忙慌着又垂下头去，一早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心里纳闷：不知又如何触怒了圣颜，不住地忐忑起来。
“你抬起头来回话——常宁先进去请安，朕有话要嘱咐她。”
常宁如释重负般，飞快地走了。
普楚尔犹豫了片刻，方才鼓起勇气抬眼看他——好好的，却是满脸通红，抿着嘴角，眉心微蹙，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望向自己的朗目满含探寻，仿佛欲言又止。
心里一紧，便作朝堂上又出了什么令人烦忧的大事，不禁也跟着担忧起来，却又不敢相问。踌躇了半天，瞄了眼站在远处的李德全等人，悄声嘟囔了一句：“奴婢自当尽心侍奉太皇太后和太后……皇上勿要烦忧，保重御体为要。”
“你……”他气噎，白了一眼方急急道：“请姑娘尽心规束自己，勿使朕烦忧为要。唉——”说着叹了口气，眼神里竟有许多紧张。
普楚尔呆呆地望着她，琥珀色的眼睛，纯真透亮得象春天的太阳。
他只得说下去。
只是仍仰着脸垂着眼帘，唯恐她看出自己的慌张，继续故作冷酷地挖苦道：“这会子，是不是宁愿亲身襄理到恭亲王府里？保不准心里还怨恨那日朕阻拦太皇太后的旨意吧？”
这时，普楚尔方才明白了皇上一早看见自己便恼恨的缘由，不由得满心里充满了柔情蜜意，甜腻得几乎化不开，只是碍着人面不敢继续逗弄他。巧然一笑，娇嗔道：“奴婢四更便起身忙至现在，只盼着姑姑和无双格格能妥妥当当地出宫，奉旨办好了差，安了皇上和各位主子们的心。姑姑已经将慈宁宫里的事交与了奴婢，奴婢自知才疏学浅，心里正在万分惶恐不安，唯恐侍奉太皇太后不能如尽如人意，辜负了皇上的恩典。没承想，未曾当差一日，竟已经惹恼了皇上。奴婢自知罪过，必定一一改过，恳请皇上恕罪。”
话虽是一本正经地说的，只是眼神里的揶揄却怎么也抹不去。
康熙看着她红艳艳的面颊上，粉融香汗；一双美目望向自己顾盼生辉，长长的睫毛只管调皮地忽闪着——
忍不住心里一热，想着刚才怪罪她与常宁亲昵的气恼，竟也有些莫名其妙，不禁又欢喜了起来。眼里已经堆满了宠溺，只是口气仍是硬硬的从容不迫道：“如此甚好。否则——”说着又抿住了嘴角，低声道：“看朕如何罚你——”
说罢，眼神大有深意地相视一眼，旋即转身便往慈宁宫去了。身后的空气中，似乎都闪动着他心底溢出的暖暖的笑容.
普楚尔听出了这句私语的弦外之音，一张脸瞬间泛出霞色，如同艳日下的一朵荷花，红润得近乎张扬；亮丽得近乎妖艳，一时连侍卫、太监们都远远的看得呆住了。普楚尔却是浑然不觉，只觉得满心的欢喜，几乎要从胸膛中爆发，几乎要顺着唇角的笑纹蔓延出来——忙拽出帕子转过身去假意拭汗，悄悄儿掩着口，仰头任视线越过紫禁城金碧辉煌的层层殿顶，奔向头顶湛蓝如洗的天空，如繁花盛开般炫然一笑——忽而又低了头，怯怯自语道：“敢情皇上——对自己的一片心，竟也象对江山社稷一般，厥身思永，惟精唯一呢！”①
这一刻，普楚尔是多么的幸福啊！
这天、这笑、这人、这情一一印刻在了普楚尔心灵中，经久不去。甚至在她以后曲折传奇般的人生中，经历了伤痛、离别、战火、生死，以及浴火重生的凤凰般身着无比雍容繁复的蒙古盛装，在康熙大帝与喀尔喀蒙古诸部盟誓大典广场，迎着万人瞩目,信然独步向他走去的时候，她依旧能清晰地记得此时此刻——自己的砰然心跳、欢喜雀跃，记得那个独属于十六岁少女的春心萌动，那一瞬间无比纯粹的快乐和爱恋，美好得令他们以为自己的生命和爱情，可以如香花般清澈单纯，可以如天地般亘古不变。
直到了巳时已过，常宁等一行人方才出宫。普楚尔站在台阶上，止不住伸长了颈子望去：只见庄严威武的一队长长的亲王仪仗之后，英俊魁梧的恭亲王，满面春风地骑着自己的高大英武的红鬃烈马，后面无双羞怯怯跟着苏麻喇姑躬身坐进马车。后面跟着一队太监、侍从，以及十几辆御马拉着高车，装着行装、器物，随行的宫女们皆坐在车上守着。一路威风凛凛、浩浩荡荡地去了。
想着刚刚看见这一对玉人相视一笑的模样，普楚尔忍不住赞道：“真是一对金童玉女，相配得紧——”刚想至此，又忙暗骂自己冒失无礼：满汉不婚是入了大清律的，况且无双和常宁又有兄妹的名分！这里可不是草原上，如此婚配了，可要冒杀头的危险。因而不住提醒自己：以后万不敢在主子们面前带出这个意思来！
普楚尔正在胡思乱想，常宁、无双一行已至行在街上。京城百姓无不列队两旁指点围观，竟一时以为：恭亲王爷常宁又续娶了新福晋了！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蝶恋花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