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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念奴娇3 ...

  •   门大开着,苏麻喇姑却未在房中。
      屋内灯火通明,几名太监正双手将收拾好的、成箱的一应器物,往外搬着。看见普楚尔进来,纷纷行礼请安。普楚尔点点头,吩咐道:“格格和姑姑的东西均要小心困扎妥当,万不可糊弄毛糙。一应器物,皆要标注明白,按次序放妥,免得失手打破了、弄丢了,姑姑用着不顺手。一会儿子弄妥了,先来回我。再请刘总管看过才能运上车去。”
      众太监皆低首称“嗻、嗻——”地应答不止。众宫人皆知:时下苏麻喇姑暂离宫中,慈宁宫里太皇太后的一应事项已皆交与这貌若天仙般的蒙古宫女掌管。众人平日里皆被苏麻喇姑严管惯了,心里不免盘算着普楚尔年纪轻脸皮薄,又是个仁厚的性子,虽得主子宠信,但从不与下人为难,便以为她是个好欺负的。此番乘着苏麻喇姑不在,早已预备下松口气歇一阵子。未承想,普楚尔一大早便前来督促,管得比苏麻喇姑还精心细致,不免寻思还要谨慎着些,否则弄得大家没了脸面。前儿的主意,怕是要大大地失算了。
      普楚尔一回身,看见刘猴子已站在身后,忙施礼道安。
      刘猴子早早起来直奔苏麻喇姑的住处问安,本以为自是算准了先机。没想到还没进屋,就听到普楚尔一本正经地向众太监们训诫着,一时惊讶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及待她转过身,方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还礼。只是忽地想起昨夜的事,眼色不免有些异样。
      普楚尔见刘猴子神色乖张,便料想昨夜那个守在慈宁宫门的值夜太监,定是他无疑了。少不得脸一红,也有些讪讪地说道:“四更天就过来了,姑姑没在屋里。”
      刘猴子看着她羞答答、语无伦次的模样,也莫名跟着红了脸,嘟囔着说:“想是往太皇太后那里去了。姑娘快过去吧,这里人手尽够了。”
      普楚尔忙深低着羞红的脸,往太皇太后住的西暖阁去了。及到了宫门前,却踌躇起来:太皇太后往日都在酉正时分起身,此时尚早,冒然进宫怕是不妥,不如先回去候着。正返身往下房里去,瑞雪儿却急急地从宫里出来,见到普楚尔眼前一亮,轻声唤道:“普楚尔妹妹,太皇太后和姑姑都在里面,正要叫你呢,可巧你就来了。”
      普楚尔听说,忙急急地跟着进去了。
      及进得慈宁宫西暖阁内太皇太后的寝宫,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太皇太后仍歪在炕上,苏麻喇姑斜身侧坐在炕前的一个小巧的洋漆坐墩上,只是看着眼生,低头细想,应是内务府新做的样式。待太皇太后叫起后,普楚尔斜眼观瞧,见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都是面带泪痕,仿佛刚刚哭过。
      普楚尔见状,心中狐疑着正在手足无措,突然,太皇太后缓缓伸过手来,拉住了她——
      普楚尔一惊,俯身便跪,太皇太后却说道:“刚听苏摩尔说,这次大病竟是你救了哀家……”普楚尔跪在地上,忙扣了头禀奏道:“回太皇太后的话,姑姑实在谬赞奴婢了,奴婢万万担当不起。奴婢不敢居功,此番总是赖得太皇太后洪福齐天,自有神佛保佑;皇上日日侍奉,孝感天地。便是侍候,奴婢不过仪仗姑姑吩咐,尽心尽力,恪尽本分而已。”
      太皇太后点点头,说道:“好个懂事的孩子!哀家记得你的功劳,日后自然不会亏待于你。快起来说话吧。”
      普楚尔依言起身,侍立在苏麻喇姑身后。苏麻喇姑只是看着她慈祥地笑笑,不曾说些什么。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又说道:“这些冒死直言劝谏的话,除了你,怕是宫里没有第二个人敢说的。可见你是个耿直憨厚,一心护主的好孩子,不枉你姑姑疼你一场。”
      苏麻喇姑忙笑着起身回道:“回主子,这孩子总是命好,投了太皇太后的缘法。再者,普楚尔这娃娃模样、性子都好,也着实是可人疼。”说着,转身从身边的褡裢里摸出一样东西,递给普楚尔道:“如今我年纪日益大了,精力也有所不济,唯恐侍奉太皇太后不能尽如人意。这次我到恭亲王府上,你也是个历练的机会。当说的,这些日子都讲给你了,如有疏漏了,倒是多问着些这宫里的老人。实在为难,也可以同惠妃娘娘商量。总之,主子这里,就托付给你了。”
      普楚尔连忙又是俯身要跪,苏麻喇姑早已一把拉了起来。笑道:“我这里话没说完,你倒先谢起恩来——这是慈宁宫的腰牌,紫禁城内各处守卫都是认得的。有要紧事,即可凭此到其他宫殿行走。只是,一定要收好,切莫遗失;另外,也不能拿着到处乱跑着疯玩。我若知道了,断不依的。”说着,便将腰牌交到普楚尔手里。普楚尔凑近一看,见是一枚掌心大小银晃晃的精致小牌,正反面各用满汉文上写着慈宁。
      正在仔细观瞧,太皇太后又笑道:“可要收好,这个只有哀家和太后宫里才有,只为有事通传方便,也是皇上的孝心。前三殿都是去得的,只是不能出紫禁城。十分要紧。”见普楚尔双手竟不住颤抖起来,忍不住又笑道:“白白嘱咐这些,为了让你加个小心,那就吓成这样?又不是兵符。”
      苏麻喇姑也笑吟吟地附和着说:“普楚尔同老奴当年是一样的脾气,就是个实心实意的傻孩子。”
      普楚尔也跟着羞涩地一笑,仔细将腰牌收在自己身上。
      太皇太后又道:“苏摩尔,这是你第一次离开哀家呢。”说着,眼圈一红,嗓音也有些哽咽起来:“六十多年了,第一次呢。”
      苏麻喇姑已然垂着头,双肩耸动不止,只是不肯让人看见流泪。
      太皇太后不再说话,径直拉住苏麻喇姑的手。一只丰腴,一只纤细——两只女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如同她们曾经策马扬鞭一路从关外走来;如同她们曾经面对所有困难艰险;如同她们共同坚守所有信念和秘密,紧紧地握着,久久不愿分开。
      太皇太后止住了悲伤,强作欢颜道:“你这丫头,刀架在脖子上你都不曾哭过,这会子倒掉泪了。”
      苏麻喇姑也破涕为笑道:“瞧老主子说的,奴婢头发都尽白了,还说什么丫头。老奴失态,惹主子伤心了,该罚、该罚!”
      太皇太后也笑了,只是不肯松开手。叹息着说:“谁让你那宝贝孙子不通人情呢,活该你这老家伙受累——”
      苏麻喇姑慌张着一步向前,急急地拦道:“主子说哪里话来!老奴自当为王爷效力,为主子和皇上分忧。”
      太皇太后点点头,瞄了一眼普楚尔,见无甚反应,方才放心地笑道:“等你姑姑回来啊,罚她给咱们唱首送亲歌。当年苏摩尔也是我们喀尔沁的百灵鸟呢,歌声让多少小伙子、大男人着了迷啊……”
      “主子!——”苏麻喇姑不禁嗔怪道。愣了一刻,自己也撑不住噗哧——笑了。普楚尔不禁偷眼观瞧,见苏麻喇姑清秀苍白的面庞竟隐隐泛出了一丝红晕。主仆的笑声爽朗,仿佛穿过了紫禁城的天空,仿佛飘向了让她们热血沸腾、梦牵魂萦的蒙古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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