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待红蕖香：良妃》布喜雅玛拉

32、如未相识，我是谁？3

　　普楚尔进得宫来，遵着规矩，低头未敢往暖阁内张望。在外间径自脱了外面衣裳，将红梅分作两束，分别插在一对紫铜鎏金的凤尾瓶内。自己端看了一回，见那红配着金、明映着暗，对比鲜明而又相配和谐，故而两簇红梅愈发显得丽而不俗、艳而不妖，自觉美不胜收，不由得痴痴看呆了。
　　宫内暖洋洋的。
　　空气中渐渐弥漫了梅花的香气，每个人不由得神清气爽，为之陶醉。福全看见了普楚尔，日日不断、满心的思念一时如潮水般齐涌了上来。不禁扭着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竟觉得她连背影都是美的。心里如同着火了一般，嗓子自觉干涩起来，忍不住轻轻弹嗽了两声。
　　“嗯、嗯。”
　　听见声音，普楚尔不由转过身，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却见福全穿着亲王的蟒袍，端坐在皇上下手，双眼径直往自己这里张望。
　　“你的海东青就要飞回来了——”想起几天前，瑞雪儿说的话果然不错，心里觉得喜滋滋的。又看福全记忆中圆润工整的一张脸，下颌竟尖细了，比上次分手时清瘦、粗黑了许多。想必娇生惯养的他，这一次出了远门，一路必是鞍马劳顿，辛苦操劳，又忍不住心疼起来。只是他那眼里的、如痴如醉般的一往情深却是不曾改变的，望着自己的、乌黑的一双眸子里几乎冒出火来。普楚尔忍不住莞尔一笑，蜜色的大眼睛里写满了道不尽的柔情。
　　福全见到如此，喜得一颗心都飘在了云端。只恨不能立刻将她揽在怀里，诉尽离别之苦。
　　“普楚尔，过来。”太皇太后招了招手，用蒙语召唤说。
　　普楚尔低着头，莲步轻移到了里间暖阁，侍立在主子两步来远的地方，不敢再盯着福全看了。只听见太皇太后笑了笑，温和地问：“到花园去了？”
　　普楚尔乃答道：“回太皇太后的话，苏摩尔姑姑说今儿慈宁宫花园内的红梅开得好，命奴婢拣好的，折了来进献给太皇太后观赏。故而早间未曾进来侍候。”
　　太皇太后听说，立刻命宫女把普楚尔刚插的两瓶子梅花拿进来观赏。
　　宫女们在两瓶梅花摆在暖阁的炕桌上，太皇太后等看着满枝的繁花似锦、芬芳逞艳，不禁喜上眉梢。只听太皇太后说：“我这几日身上懒，未曾出门，几乎忘了观看这人间秀色。这季节可不正是赏梅的侍候？幸而你们细心。姑娘，近些来。”普楚尔遵命站在太皇太后身前，听着吩咐。太皇太后竟亲自拉起手来，对众人说：“这孩子的模样，看着比这梅花还鲜艳些。”
　　太后点头，笑道：“自然是皇玛玛会调理人的缘故。”
　　太皇太后也笑了，对康熙和福全说：“不是哀家小气，还是草原上水土好。你们的皇额娘，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么个模样。”
　　太后忍不住笑出声来，满心欢喜道：“太皇太后果然是高兴了。连儿臣也夸起来，竟不怕皇上笑话。”
　　康熙一听见这话，便堂而皇之地放眼打量起普楚尔来。普楚尔羞红了脸，连忙低下头去。康熙微微一笑，款款深情道：“儿臣眼里，皇额娘自然是天下最美丽的妇人。”
　　福全听了康熙此言，不由一怔。未容细想，只顾得顺承着点头称是。
　　太后闻听，甚为感动，眼圈都红了。想起自己的身世处境，熬到今天幸而康熙纯孝，奉为生母般供养孝敬，因说：“如此，我果然是有福之人了。皇额娘总是看得远。”
　　太皇太后却只管仔细地观看眼前怒放的梅花，竟忘情地从宝座上走了下来。太后、康熙并福全连忙站起来跟着。只见太皇太后亲手择下一朵，边瞧边说：“看了半天，这朵最艳丽，连蕊带萼皆是正朱砂色①。就赏了你吧。”普楚尔跪下谢恩。太皇太后稳稳地将一朵红梅簪到了普楚尔的发辫上，又端详了一回才叫起来。笑吟吟地说：“如此才算是鲜花配美人了。”
　　众人皆看呆了。
　　普楚尔颤巍巍地说：“奴婢谢太皇太后赏。”
　　太后搀扶着太皇太后坐回到宝座上，太皇太后复又招呼太后、康熙及福全坐下。笑着说：“普楚尔，你主子裕亲王爷和福晋将你送来服侍哀家，快两个月了。宫里可好么？”
　　普楚尔不知太皇太后何意，低声回禀道：“回太皇太后，宫里很好。”
　　福全等亦是不解，只听太皇太后又问道：“主子们待你好么？”
　　普楚尔回道：“太皇太后、太后待奴婢宽厚，能得近身侍奉主子，是奴婢的福分。”
　　太皇太后闻听，微微一笑道：“如此，你可愿意长远地服侍哀家啊？”
　　福全闻听，如同五雷轰顶一般，愣岢苛地呆住了。
　　康熙却终于明白了太皇太后的心意，不禁暗暗地叹了口气。康熙深知太皇太后的心中，永远藏着别人猜不透的心思。她恍若站在云端，既令人琢磨不透，又令人佩服她目光的深远。就像她最喜欢的那首歌所唱的一样：“天有多远，草原就有多远。草原有多远，蒙古人的心就有多远。”
　　自皇上亲政以来，太皇太后见康熙少年老成，处事稳妥，便放手让他打理江山，自己退养深宫。但每遇到难事、要事，康熙仍乐意听取太皇太后的建议。她用政治家的智慧和手段，无形中掌控着大清的国纲，牢牢地捍卫着满洲的天下。康熙思忖：看来太皇太后是要照着苏麻喇姑的样子，栽培普楚尔了。想着苏麻喇姑几十年来殚精竭虑，如履薄冰般的日子，复又看着普楚尔这美玉般的容貌，花样的年华，只觉得普楚尔愈加可怜。而自己虽贵为帝王，碍于礼制纲常，亦是无可奈何，竟救不了她，和自己。
　　见普楚尔不语，太皇太后又道：“你只管直言，哀家恕你无罪。”
　　只见普楚尔低着头，噗通一声突然跪倒在地，满面是泪地回禀道：“请太皇太后责罚，奴婢虽万死也不敢欺瞒主子。”微抬起头，那双如呼伦湖水般清澈透亮双眸，碧波鳞闪，牢牢地望着满脸惊愕的众人，嗓音低沉但清晰地说了句：
　　“奴婢恐难从命。”

作者有话说

　　康熙那一句“天下最美丽的妇人”，顺着太皇太后的话，实实赞了两个人。嘻嘻~~~
①古人以为红梅以正朱砂色为上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