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杏斜疏影里2 ...
-
皇太后止了话头，目光四下一扫，宫女们皆尽退到外间侍候。见近前无外人，太后博尔济锦．水灵凑到姑祖母博尔济锦．布幕布泰的耳畔，悄声道：“常宁福晋纳拉氏，多么爽快的人儿啊，昨儿进宫来觐见儿臣，说起来家里的烦心事，眼圈儿也红了。”
太皇太后道：“小夫妻间拌个嘴，皆是因为年轻淘气，等大些儿就好了。都是打这么着熬过来的——”因想到太后十几岁上少年居寡，便打住话头不再往下说了。
水灵太后却并不介意，继续说道：“两个小人儿呕了气，又碍着王爷、福晋的身份，不好对着吵，只在晚间安置前摔盆砸碗儿。成亲这几年，屋里的瓶儿啊、碗儿啊，只是摔了一批又一批。嬷嬷们看着怕上方知道了怪罪，偷着把屋里的摆置皆换成了金的、银的，饶这俩小祖宗再摔也不怕了。”
布幕布泰太皇太后听到这里，忍不住也是“噗哧——”一笑。问道：“这些年吵闹不休究竟是为些什么？”
水灵太后回道：“常宁福晋支吾着不说。我只管又私下问了她的堂姐惠妃，敢是——”索性用帕子掩了口，附在太皇太后耳语起来。
太皇太后闻听一惊，想了想方道：“这也算不得什么。常宁自小在他们弟兄中最像草原上长大的满、蒙汉子，性情热烈些个。”
水灵太后又说：“我也是这样说。纳拉福晋一直不曾生育，常宁为了子胤，便是多纳些庶妾，也不逾礼。”
太皇太后点头道：“说的很是。”
太后接着说：“惠妃回，如果为了子胤，自然无可厚非。恭亲王福晋也是按例堂堂正正地娶了三房侧福晋，几房庶福晋，可仍是拦不住到外面厮混。也不知究竟所为何来。”
太皇太后沉吟着不语。
半日方怔怔地说：“水灵啊，哀家对不住你啊。”
太后一愣，大为惊慌，站起来回道：“皇额娘何出此言？”
太皇太后拉了水灵复又坐在身边，一时无话。再抬头时，眼里却含满了泪。水灵挣扎着跪倒在地，正要请罪，却被太皇太后一把搂在怀里。
“水灵啊，哀家将你嫁与福临，竟害了你啊。”太皇太后说着，泪已流了一脸。
听见太皇太后喊了福林的名字，水灵的眼泪也夺眶而出，不禁哽咽着哭了起来。
太皇太后抚摸着水灵的脊背，哭着说：“哀家怀抱福临骑马入关，坐了这花花江山的主人。然汉人可又一日臣服？哀家为大清殚精竭虑，为福临操碎了心啊。满洲入关总共不足一百万人，汉人又何止兆亿？满蒙结盟是大清立国的根本，如果没有后方蒙古诸部落的忠诚，别说大清的天下坐不安稳，就是再想退回关外，怕是都难了。”
水灵强忍悲痛，止住哭声，劝说道：“皇额娘节哀，儿臣不孝，引得皇额娘伤心。”说罢，用自己的帕子拭干了太皇太后的泪水。
太皇太后却仍沉浸在回忆中，继续说道：“我为福临娶了几房喀尔沁蒙古妻妾，他皆不愿意。说前面的、你的姑姑孟古青皇后奢靡骄横，闹着废了。我又指了你，他不敢反驳，却不予宠幸。到大行前，几房蒙古妻妾无一诞育后代……”
水灵太后闻听此言，无声的泪水扑簌簌地流了一脸。脑海中恍若隔世般浮现出二十年前，喜烛摇曳的大婚之夜，顺治皇帝福临望着自己的那双星斜的醉眼，不禁心如刀绞般疼痛起来。如同当年一样，水灵紧闭上了期盼幸福的双眼。耳畔却再次回响起自己在福临的怀抱中，听到的那句痛彻心肺的号啕：“朕好怕失去你啊——乌云珠！”
这句哭号，已经在心里陪伴了水灵太后二十年。这是她的丈夫顺治皇帝，大婚之夜对她说过的第一句话，却也是对董愕氏皇贵妃的一句情话。他醉了，把自己当作了董愕氏.乌云珠。当时水灵是多么痛恨这能乱了人心肠的美酒啊！可在以后的日子里，她却是何等盼望自己也能醉了：醉得忘了福临，忘了冷落尴尬，忘了自己是谁......活了三十余年，自己竟落得成了这紫禁城中一件活生生的祭品：精美绝伦，却是任谁见了都要流泪。
眼下见太皇太后悲痛万分，水灵只得埋下自己的心酸，忍泣劝道：“好好的说着常宁，怎么皇额娘扯上我们？”
太皇太后又说：“所幸天佑大清，降生玄烨。自亲政以来励精图治，大清天下日益稳固。哀家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你们的心也没白操。他们弟兄的婚姻大事，哀家吸取了教训，各个儿指给他们性情相投的福晋。玄烨心重，哀家指给他的赫舍里氏大行皇后，温婉顺承；福全柔顺，哀家指的福晋稳重宽厚；常宁憨厚，哀家指的纳拉氏福晋活波机灵。可是，人算竟算不过命……”
水灵听了太皇太后的话，一边忍了自己的悲痛，一边劝慰道：“孩子们都是相合的。都怨儿臣多嘴！”说罢，捶胸顿足自责不已。
太皇太后说道：“赫舍里皇后年轻轻的就去了，撇下胤礽，皇帝又当父，又当母，添了多少烦愁。福全夫妇倒还罢了，福晋是极懂事的，只是一味只知顺从讨贤德，这送到哀家跟前的美人，还不是为了这个？常宁更是没有一日安宁，夫妻俩过了这几年，眼前娶了一片妾室，只还是任性胡闹。哀家活了六十年，在宫里熬了一辈子，仍是不懂男人的心啊……”说罢，拉起了水灵太后，扶在自己身边坐了，紧攥着水灵的手，叹气不止说：“究竟这一个情字，最令人费解，平添惆怅。如此，还是你的命好，一生不沾惹男人，身子、心里都干净。”
听到太皇太后此言，往日的冷遇情景再次浮现眼前。水灵不禁黯然想：这男人的心，自己这一生也永远不会懂得了。顿觉孤苦无靠，心里寒了半截。全身软绵绵地偎依在太皇太后身边，抽噎着说道：“谢皇额娘成全——”
此时，恭亲王常宁正立在乾清宫内，康熙皇帝面前，会同索额图、明珠、李光地、周培公等位满汉重臣一道秘密商议军国大事。大殿内的光洁如镜的金砖地上，摆放着一张巨幅的《福建舆图》。康熙皇帝及大臣围着站在图边，一边指指点点，一边激动地说：“郑经这自封的□□王，再难糊弄下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杏斜疏影里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