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待红蕖香：良妃》布喜雅玛拉

20、风来难隐谷中香2

　　刚听了那柔美悠扬的歌声，刘猴子的公鸭嗓儿显得格外刺耳。康熙眉头微微一皱。刘猴子见状，立时“安——”字没说完就收了声，然后才战战兢兢地合上了自己那一张大扁嘴。低眉顺眼地跟在康熙后面蹭着进来。
　　外间侍奉的宫女太监见到康熙，依礼宫内值班不行大礼，只是低低地垂着头。康熙迈步进来，快走两步行了礼：“恭请太皇太后圣安。”
　　太皇太后手心向上，微微抬了一下右手，示意康熙平身。复又手心朝下，略向外一指，方才缓缓落下，双手迭放在腿上。当值宫女喜雨儿、瑞雪儿早已轻轻搬了明黄缎面、紫檀雕福寿连连的软墩过来。太皇太后慈祥地说：“皇帝坐吧。”康熙方才侧身坐下。
　　普楚尔早已收了歌声。想到康熙刚才必是听到了自己所唱不入流的乡下小调，羞得通红着脸，怯生生地随着苏麻喇姑过来，前后双双在康熙面前福了一回。康熙照例不经意地扫看一眼，看到日思夜想的妙人儿伫立面前，依旧是玉面桃花般楚楚动人，心里欢喜异常，目光不禁停滞了一刻。乃微微点了一下头，二人方才站起来，立于二步开外的地方侍候。
　　苏麻喇姑正要奉茶，太皇太后却吩咐道：“瑞雪儿，带普楚尔去小茶房煮两碗□□来。”普楚尔紧张得手心冒汗，瑞雪儿微抬起头，冲着自己抿嘴一笑，马上又重新低回头去。普楚尔心里万分感激，跟着她往慈宁宫外的茶房走去。
　　看着二人离去，太皇太后前倾了身子问：“皇帝怎么今儿个就回宫了？不是去南苑行狩了么？”
　　康熙亦前探出身体说，缓缓地说：“本来是要多呆些时日的，但南苑里的雪多尚融化，马踏了滑得很。臣犹恐太皇太后担心，故而提前回宫了。”
　　太皇太后点头道：“皇帝如此很是妥当。”
　　康熙沉吟片刻，又问：“太皇太后这两日一切可好？陈太医的方子还在吃吗？”
　　太皇太后答道：“胸口还是有些闷，太医的药固然是好，可毕竟不是正理。这两天精神好像大些个，想是皇帝送来的金丹还好些。”
　　康熙点头道：“如此甚好。着太医院再多配些。太皇太后还要每日服用才是。”
　　太皇太后笑笑说：“皇帝放心就是。药是治得病，治不得命的。太宗文皇帝大病那阵子，苏摩尔在佛前起了誓，至如今已经三十年未曾吃过药，身子还是硬朗的。哀家这些年却是药罐子陪着，成了老废物了。”
　　康熙安慰道：“太皇太后哪里话来。太皇太后福佑天下，祖宗保佑的。”又转头望着苏麻喇姑笑着说：“苏麻喇姑身子硬朗，也是托太皇太后之福。”
　　苏麻喇姑乃远远地站着福了一回。
　　一时无语，窗外穿来了慈宁宫后花园内的几声鸟啼。见皇上还稳坐着，太皇太后笑道：“刚才你看见的宫女，叫普楚尔的，便是福全福晋的孝敬。”
　　康熙笑道：“难为裕亲王和福晋的孝心，竟比朕想得周全。如此甚好。”
　　太皇太后复道：“皇帝纯孝，堪为天下楷模，万事皆想得周全。哀家原本就说过，慈宁宫的宫女、太监太多，我和皇太后两个，每日吃斋念佛，没什么正经营生，哪用使唤那么多人？何必又多此一举？但见了这女孩的模样，由不得不喜欢，性子也是好的。就留下来，以煮茶为名，每日陪老人家说说话吧。”
　　康熙点头称嗻。一会儿想想又说道：“好在苏麻喇姑心细，有什么朕想不到的，只管替太皇太后、皇太后添了。新添置的下人，也要调教好方才得给太皇太后驱使，以免冒失冲撞了。如此也是裕亲王的叮咛。”
　　太皇太后笑了笑，却未说话。
　　苏麻喇姑乃低声回禀道：“皇上、裕亲王请放宽心。老奴自当尽力。这个孩子是极聪明的，性子也随和，刚还给太皇太后唱了家乡的小曲儿。”
　　“哦？”康熙好奇地问：“唱的什么？”
　　太皇太后笑着说：“蒙古家乡小曲，还能是些什么,总不外是马和情。哀家思乡，因而命她唱的，皇帝不要怪罪吧。”
　　康熙忙站起身来，赔笑道：“儿臣惶恐不安。太皇太后福寿双全，是儿臣和天下臣民的祈愿。”见太皇太后点了头，才复坐下。
　　谈话间，普楚尔已经躬身端了奶茶进来。太皇太后笑道：“察哈尔丫头煮的茶，哀家吃着很好。皇帝也请尝尝。”言罢，苏麻喇姑已经奉茶到面前。
　　康熙也笑着回道：“太皇太后赐茶，臣自然是要仔细品尝的。请太皇太后先用。”说罢，双手奉到太皇太后跟前。太皇太后接了奶茶碗子，苏麻喇姑复又端了奶茶给康熙。
　　太皇太后和康熙都吃了茶。
　　奶茶的醇芳之外，康熙依稀嗅得一丝沁人心脾的幽香，同那日拢头时闻得的一般无二，便知普楚尔侍立于身后。乃不待太皇太后问，便笑着大声说：“果然醇香润喉。”复又吃了一口。
　　听见皇上如是说，普楚尔悬着的一颗心方才放下。
　　太皇太后点头道：“你们自小吃奶茶，却不知这奶茶的好处。草原上的人，只用牛羊乳酪，全赖奶茶滋润。草原上牧了一天马，人都冻透了，回到毡房吃透几碗奶茶，就暖了身，回了神，转身便唱起歌来。这就是蒙古人的性子。满洲人原本是不吃奶茶的，太宗将满蒙联姻定为国策，满洲与蒙古代代联姻，方才爱上了这奶茶。”
　　康熙回到：“臣自幼夜读，冷了、饥了亦是喜欢吃奶茶的。只是不会唱蒙古歌，只因皇玛玛不曾教过。”
　　康熙几句乖言巧语，说得太皇太后舒心地笑了起来。
　　普楚尔收了奶茶碗子退下，正迎着刘太监进来。刘猴子禀奏道：“皇太后给太皇太后请安——”
　　言罢，宫女高挑宫帘，皇太后亲手拽着一个衣着鲜亮、身量瘦小的女孩子走了进来。
　　普楚尔忙退后侍立，低头待皇太后走过。只见皇太后三十出头的模样，心型的脸上挂着笑容，左右各嵌着一个甜甜的酒窝。弯弯的一双喜目，道不尽的温柔妩媚。身披宝蓝色通绣梅纹羽缎披风，里面着香色团龙熏貂长袍，袖口出着一寸毛锋。乌油油的头上绾着高髻，戴着衔珠点翠的钿子，插了一套五件素金钗。老成持重的装束，与她鲜艳甜美的面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再加上皇太后这宛若秋木的尊号，令人既是崇敬，又是一阵心酸。
　　皇太后身后的女孩子，大约十来岁光景，梳着一条长辫子，头上簪着瑞新的绢花。细细瘦瘦的身子，但身形却是匀称的。身上穿着藕合色盘锦棉绫裙，外套一件茜色妆花绒窄裉袄。长长的颈子，瓜子脸，细细的眉眼，一双乌溜溜的眸子惶恐不安地打量着眼前的一群人。
　　“臣妾恭请皇额娘圣安！”皇太后稳稳地福了，起身站在太皇太后一侧。
　　康熙早已站起来，复又给皇太后请安。待礼毕，众宫女服侍太后宽去披风。康熙让了皇太后坐，春雨儿、瑞雪儿又搭了软凳来给康熙坐下。
　　皇太后透过宫女放下的软烟罗帐子，对肃立在外间的小女孩轻声说：“霜儿，过来见礼啊——”
　　小姑娘迟疑了一刻，鼓足了勇气跪倒在地，稚气的嗓音，颤抖但清晰地说：
　　“奴婢，逆臣吴应雄之女，吴氏世霜叩见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帝陛下，万福金安！——”言罢，规规矩矩地在地上扣了三个头。
　　抬起头来，恭肃立身，而后复又跪倒，秉着气拜道：“叩谢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帝陛下不杀之恩！——”言罢，又扣了三个头。
　　再次站起来，三次跪倒拜道：“叩谢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帝陛下不弃蓄养之恩！——”又复叩头，行完三拜九扣之礼，虽是极规矩地伏在地上，但柔弱的身子却抖得厉害，让坐在暖阁里的人隔着帐子都看得一清二楚。

作者有话说

　　残忍啊，不忍写了~~~
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