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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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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医院离他家只有五条街的距离。楼下总有一个拣垃圾糊生的哑巴和一只脱了毛露出骨肉的老猫。
他站在窗前。房间黑暗。川流不息的车张着耀眼的双目疾驰而过。杜普蕾的《殇》凄婉流淌。
他深感羞耻和侮辱。血缘不可改变。
转身。
双脚踏在沾满酒渍的已经发黑的地毯——父母结婚时红色的祝福。
他在黑暗中摸索。他很清楚,这件房间的每一件物品,每一个角落,甚至是每一丝灰尘。但是,一切好像倒转,陌生,混乱不堪。他伸手,缩手,那个张着血盆大口的阴影,快要把他吞噬掉了。
他不可遏制地颤抖。他知道他懦弱的,就像八年前。还是伸手。电话上亮起红色的圆形光点,在黑暗里刺得人想流泪。楼道里有皮鞋拍打地面的声音,有钥匙和金属锁头碰撞的声音,有衣服掉落地面的声音。
他什么都听不到,除了听筒一声声的延迟音。所有的神经紧张起来,不可言状的恐惧。
“喂”
“是我,母亲,九。”他不给自己任何思索,任何空白,任何考虑,他感到自己的灵魂似乎飞出窗外盘旋在月亮上,只剩一个空荡的躯壳,“我知道您在听。”他不确定他是否能说出,他胆怯,胆怯如冰冷的大海,他全身浸泡不可自拔。真他妈糟糕,他怕水。
“您已经六个月没有回来了。阳台上的花儿又开了,阳光照得璀璨极了。它们需要您的照顾”
“是的,我···儿子···”有汽车飞驰而过的嘈杂,他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几个字,和一直充斥在彼此之间的无法言喻的尴尬和陌生,他本以为这只是他自己认为。十八年来。
他向后窝进沙发柔软的臂膀,闭上眼,长长的叹息,自言自语,“您还有我!母亲!”
意外地对面没有挂断电话,在半分钟之内。
他们之间从未如此谈论。从未如此长时间地谈论。
相爱相恨,相生相克。
长久的沉默。有东西在蠢蠢欲动,爆发!
“不!我们还有你的弟弟。有人看到他,他们说,有人看到他,看到他哭了!我听到他哭了!九,我,我”
哽咽声愈演愈烈——如轰炸般在耳边爆裂开来。
他没有留给母亲喘息的机会。也没有留给自己。
“八年了!已经八年了!”
“不!”
“他不会再回来了!”
“不!”
这是报应!呵!对您”也是对他。说不下去了。有泪。
“什么?”
“我是您的孩子吗?”
“你在胡说什么!”
“我是父亲的孩子吗?”
“不,哦,你在胡说什么!不!”
“安医生的亲子鉴定!”
“不!”
“父亲已经知道了”
电话挂断。哭泣顿时消失。安静了,世界瞬间安静。他浑身无力,如同进行一场鏖战。丢盔弃甲,破败不堪。
他有些享受这种时刻。他静默无声。月光煞白的阴影照在对面安骨血红的眼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