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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于礼不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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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夜。
流苏允依旧站在房前等乐念之。
当银白的月光缓缓爬上窗牖,流苏允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传来。目光追随着那道修挺的身影愈来愈近,直至鼻端可以嗅到那独属于他的气息。
乐念之扫了一眼倚在门边的流苏允,却忽而垂下眼眸,加快步伐往书房走去。
流苏允动了动唇角,迟疑了片刻,终是低低地唤了一声乐念之的名字,却又在他望向她时,咬着下唇迟迟不语。
乐念之见她这幅欲言又止的模样,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便回了书房。
静坐少顷,他取出九霄环佩弹奏起来。可只是须臾功夫,他便渐渐心神不宁起来。下腹一阵热流涌起,全身上下燥热不堪。
他一手按在琴面,一手撑在膝盖上,低头微微喘着气。再抬头时,不经意暼见书桌上摆着一瓶变色鸢尾。
“这个季节怎么会有鸢尾花?”乐念之心下一惊,一指真气如剑射去,将花瓶击得粉碎,落在桌上的变色鸢尾瞬间化作一缕黑烟。
恰在这时,门边传来流苏允的低唤:“念之……”
乐念之抬眸望向她,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对我下药?”
流苏允沉默了许久,才开口答到:“是毒,花笑之毒。是我问白冥昭客要的。它没有解药,你只有与我双修才能解毒,任何人都救不了你。”
乐念之闭上双眼,叹了口气,“我不怪你。你走,此刻不要打扰我。”
广袖从琴面拂过,真气凝于十指,落手拨动丝弦。
琴声犹如湍急的水流飞泻而出,丝丝冷意胜过秋塘飞霜。琴弦上时不时地迸发出银白色的光束,哔剥作响。
流苏允看着眼前的情景,忽然慌张起来,眼见一道鲜血从乐念之的嘴角流下,她终于忍不住哭着上前抱住乐念之,跪在他腿边凄声道:“这毒每到月圆之夜就会发作,你若一直不解毒,待到毒气渗入骨髓,你是会入魔的!”
乐念之却没有搭腔,仍是兀自抚琴,仿佛并未听到流苏允说的哭诉。
琴声一折三叠后,湍急的水流转为淙淙细流。
抹挑,勾剔,放合,推出。
碧空雁过,绿水回春。
乐念之缓缓睁开双眸,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修罗界与魔界势不两立,我若成魔,你便另嫁他人吧。”
立谈之间,他已持护身咒,流苏允还想再说什么,却已被乐念之用法术逼出了书房。在她走后,乐念之又取出白芥子施了咒,掷着四方,为书房布上结界。
牖外明月当空,月亮的边沿悄悄爬上一圈黑环。
月落星沉,朝阳经天。
并蒂仙灵的振翅声唤醒了乐念之。
缓缓睁眼来,红日已高照。
“今日竟醒得这么迟么?”施施然起身,举步往华浓道走去。
广袖拂过花墙,宽袍上泛起一层银白色的光晕。
蓦然驻足,长眉似蹙非蹙。
“昨日看花花灼灼,今日看花花欲落。”
被他汲取了香气的鲜花,最外层的花瓣,枯萎了。这样的情形,以前从未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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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灵坊里聚万灵,孤单佳人品孤单。
尤清歌站在聚灵宝树下,木然发呆。
身后传来蓝追悠悠荡荡的声音:“尤尤,明儿便是中秋了。咱们两个孤单人,不如一道去稠星河赏月吧!”
尤清歌虽无多少兴致,却也不想拂蓝追的心意,终是轻轻点了点头。
待到八月十五,蓝追带着尤清歌,踩着流光斩,御风向稠星河飞去。
皓月如盘,满目清辉。
蓝追变出桂花酿,仰头对着圆月酌起酒来。
尤清歌见他眉梢唇角挂着荡气回肠的笑容,不禁开口问道:“好喝吗?这酒真的可以解忧吗?”
“解——比我给你做的忘忧羹还解忧呢!”蓝追拉长了声音,带着醉意冲尤清歌笑道,跟着又变出一盏金樽,倒了一杯酒递给她。
月光照在酒樽里,泛出耿耿金波。
尤清歌接过酒樽,一饮而尽。抬头望向天空,见半边月儿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黑晕,让她隐隐地有些发怵。
蓝追注视着尤清歌的背影,看着她仰望明月的样子,心中隐隐作痛。
我心尖上的姑娘,不要难过……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不顾一切地去拥抱你,可我宁愿将一切痛楚都埋藏于心底,也不愿听见你的叹息。为何你不回过头来看看?如果你转身,你会发现,我一直都在……
也不知坐了多久,一阵冷风吹过,蓝追的身体晃了晃。
“尤尤,我有些醉了……我们回去吧。”
“嗯。”
蓝追带着尤清歌原路返回。经过九霄巅时,尤清歌心底涌起一阵酸楚,哑着声便对蓝追道:“你先回吧,我想一个人再散会心。”
蓝追瞥了一眼九霄巅,动了动嘴角,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帮她唤来一朵祥云。
“夜里风大,别逛太久。”他叮嘱了一声,挥手做了个夸张的再见动作,然后便转身御风远去。
金边祥云缓缓在九霄殿前落下,尤清歌站在树影中抬头望着楼上烛光摇曳的窗牖,默默不语。
书房里,乐念之盘腿坐于蒲团上,正在运功调息。
体内一股热流蠢蠢欲动,是花笑的毒气正在侵蚀。他点了穴道以减缓气血的流动,复而取出九霄环佩弹奏起来。
真气四处乱窜,琴声躁动不安,犹如骤雨打破窗花,又似冰雹砸入静水,怎么弹奏都无法让他静下心来。
是毒气加深了吗?没想到竟渗透得这么快,不过短短几日,他的琴音竟已无法压制花笑的毒气。
推开瑶琴起身朝外走去,却一个步履踉跄绊倒在几案上。他心中一时怒起,一扫袖袍,便将案上的漆盘、耳杯一径摔碎在地,可身体却也随着力道一同跌落下去。
拾起一块碎片,他在手臂上割开一道口,想借助疼痛让自己清醒。
血,从几案一路滴到榻边,他昏沉沉地躺下,意识逐渐模糊。
清脆的碎裂声吓了九霄殿外的尤清歌一跳,“出了什么事?”
她站在树下急得团团转,踌躇了半天,最终还是捏诀隐了身,飞进九霄殿。
目光落在床榻上——乐念之和衣躺着,面色发红,手垂在床沿,鲜血流得满地都是。
尤清歌吓得脸色苍白,急忙飞到床前为他把脉。
他的脉搏快而紊乱,浑身烫如火烧,已是昏迷不醒。
“之哥哥,你怎么了……为何会发烧,为何会虚弱成这样?”尤清歌一边哭着,一边帮乐念之止血。她焦急地扯下裙摆帮他包扎好手臂,又按住他的胸口,输入真气。
一阵清凉流过周身,乐念之动了动手指。
好香,好多香味。桐花、桂花、酒香、药香、还有淡淡的似曾相识的味道……
迷迷糊糊中,他伸出手来,抓住尤清歌的手臂,一把将她拽下。
还在忙活着的尤清歌被乐念之这么一拽,就趴到了他跟前。她顿时一阵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于手忙脚乱间,她忽然想起自己此刻是隐身的,他又是神志不清的状态,应该不会被识破身份。
于是,她恢复了镇定,从容地挣脱开乐念之的手臂,起身拍了拍胸口。
可这脚跟还没站稳,一个天旋地转,她又被乐念之拉下。
这一回,他把她牢牢地压在了身下。
滚烫的身躯炙热如烙铁,紧紧地熨帖着她,两人之间密合得没有一丝空隙。一种说不出的奇妙感觉溢满心田,让她几欲轻吟出声。
乐念之埋首在她颈边,喘息着闻着她的体香,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肌肤上,痒痒的,却又沁入心扉。
她心中觉得这样于礼不合,可身体却不听使唤。欲动手,手被缚;欲抬腿,腿被压,她根本无法推开他。而最让她无法抗拒的,是内心深处对他强烈的思念和渴望……
最终,她还是嵌入十指与他紧紧相扣,放任自己沉溺在这片刻的温柔里。
真气从她的身上缓缓地向他鼻端飘去,他的身体渐渐不那么滚烫,呼吸也平静下来。
不知何时,他竟伏在她身上睡着了。
她轻手轻脚地将他推到身侧躺好,为他盖好衾被,转身腾云离去。
翌日清晨,乐念之在一片头痛难当中醒来。
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他见到了手臂上的包扎。
“这包扎用的轻纱,姑娘的绫裙?流苏允的?”
正在疑惑她是如何破了他对她设下的结界,一转头,却闻到枕边传来淡淡的发香。
模糊的印象闪过,昨夜,似乎也闻到了这样的香味。
缓缓起身,榻上有什么东西被他牵动着掉落于地。低头一看,他不禁愣住。
静气香缨?昨夜是清歌来过?
他弯腰拾起静气香缨,捏在手心里。末了,又将它系在绅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