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廷寒霜（三之一）假凤虚凰》吾木苍龙

6、第五章

　　一载流光，匆匆而过。这一日兰福晋亲自送弘历进宫上课，出了上书房，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朵朵浮云散在蔚蓝的天空里，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彩色的光芒。如此美丽的景色使她特别想去见见皇宫里久违的御花园。
　　徜徉在花海间，习习暖风吹送着满园望不着边际的花，醉人的花香荡漾在兰福晋的鼻间，撩动着她的心。兰福晋随手摘起一朵不知名的花，缓缓凑到鼻前。
　　“兰欣！”身后传来了叫唤声，兰福晋回头只见花丛的另一边是一张许久未见的脸——十四皇子胤祯。
　　“兰欣，真的是你？你怎么会进宫来的？”胤祯问话间，人已穿过花丛。
　　这些年，他不似从前消瘦了，到底是成了亲的男人，有了妻子的细心照料，多半是很难瘦掉的。兰福晋百感交集，出神地审视着眼前的人那张英俊如昨的脸庞，心里自顾自地想着，忘了答话。
　　“你怎么了？见了我为什么不说话？我们好久都没见了。”胤祯深情地笑了。
　　兰福晋回过神，表情略有些尴尬，她回避着对方的眼神答道：“我——我只是一下子还没习惯别人这样叫我。”她自嘲地笑了笑，接着说：“兰欣，兰欣，真的好久没有人这样叫过了，自从我十三岁那年嫁给你哥哥之后，就很少听见有人这么叫我了。”
　　“兰欣，你怎么了？怎么怪怪的？你——发生了什么事吗？哥哥……哥哥他待你好吗？”胤祯焦急地问。
　　“胤祯！”兰福晋还未来得及答话，就听见一个女人轻柔的叫唤声传来，兰福晋循声而望，只见一个怀抱孩子的女人从花丛的另一边走来。待走近，兰福晋上下打量了这个少妇和她怀里的婴孩儿——应该才出生不久。
　　“兰欣，这位是东娜，我的——妻子。我们——”胤祯对着兰福晋想再说些什么却毫无头绪。只好转向东娜道：“她是兰欣，是我哥的——”胤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介绍兰福晋，照理说她不是正室不能称作妻子。但是若说是侧福晋，只怕在东娜面前降了兰福晋的身份。
　　好在东娜倒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立马接口道：“嫂子，您好！”
　　嫂子？兰福晋心里自嘲地一笑。抬头看向胤祯，把他的面容映在自己蒙着水雾的双眸里。
　　东娜的问好没有得到丝毫的回应，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东娜，我和兰欣好久没见了，我想跟她好好聊聊，顺便带她到宫里四处看看，你带着孩子先回去吧。”胤祯打破了僵局。
　　东娜看了看兰欣，又看了看自己的丈夫，女人最能看穿女人，她隐约也感到眼前的这个是女人和自己的丈夫一定有过些什么。出于本能，她不愿就这样离开，可是她转念一想，不管如何这个女人现在是丈夫亲哥哥的家室，她断定他们之间应该不会再生出什么情愫来。
　　待东娜走远后，胤祯正想开口说话，却被兰福晋抢道：“看来这些年，你过得不错。”
　　胤祯知道兰欣话中有话：“兰欣，我——你听我解释，我和东娜她，我们之间——我和她根本就没有感情，我自始至终爱的只有你。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是我没有遵守诺言，但是我一直把你放在我的心里。”
　　“可是，你娶她了！你娶了她，还和她一而再地生下了孩子！”话音刚落，兰福晋悲从中来，失声嚎哭起来。她嫉妒，她嫉妒那个女人，她嫉妒她取代了自己，她嫉妒她为他生了孩子。所有自己想做但是没有做的，那个女人都做了。他们是一家人，她是她的妻子，她的孩子叫他阿玛。兰福晋讨厌自己，讨厌会去嫉妒东娜的自己，她说过她要成为母仪天下的女人，她认为只有那样全天下的女人才会嫉妒她。难道是自己错了吗？此刻的她怎么会嫉妒一个小小的贝勒福晋？
　　“兰欣，兰欣。”胤祯不忍见兰欣哭得伤心如是，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心疼地紧紧抱住。
　　兰福晋闭上眼睛，依在他温热的胸膛上，那一刻时间仿佛回到了从前，回到了两人生命中最无忧无虑的那段时光，兰福晋一如当年那个摔了跤，磨破了皮之后，在胤祯怀里倾倒着伤痛，发泄着泪水的小姑娘。哭了一会儿，兰福晋突然推开了胤祯，她意识到时间流走了，就再也追不回了，眼前的他们已不再年少，有些事也只有在梦里还能找到往昔的些许甜蜜。梦醒了。
　　胤祯再次伸出手去，却见兰福晋向后退了几步，慢慢地收回手，胤祯看向远方与宫墙连成一线的天际，一脸哀愁地叹道：“有些事是身不由己的，身为一个男人，尤其是皇子，成家立业，传宗接代即是使命，是义务。可是抛开这些，兰欣，我还是我，还是当年那个深爱着你的我，就让我们从头再来过吧！”
　　从头来过？怎么个从头来过？用说的当然容易，可是谁又能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呢？变了，都变了。回不去，再也回不去了。从头来过的感情不像想象中那样，人生又怎么可能永远如初见呢？
　　“十四爷，当你成婚的那天，你就应该知道，我们之间的缘分就此到尽头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不光是你变了，我也变了。站在你眼前的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钮祜禄兰欣了。”兰福晋垂眼，违心地说道：“如今的我只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我要的不是别的，只要能坐上母仪天下的宝座，只要能掌控天下的权势和财富，这……这才是我要的，你懂了吗？”
　　“兰欣——”胤祯只是叫了她的名字，因为他不知道此刻应该说些什么？
　　兰福晋轻轻拭去眼角摇摇欲坠的眼泪，撇过头去，说：“十四爷，臣妾还有事，先走一步了。”她说着转过身，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十四爷，老虎就算饿死了，也不会去吃草的。别再傻了，忘了钮祜禄兰欣吧。”
　　胤祯痴痴地站在原地。
　　兰福晋离去的背影，眨眼间，便消失在花团锦簇之中。
　　兰福晋漫无目的地走在宫里，诺大的皇宫，她不经意间便迷了路，只是她自己不曾发现而已。脑海中尽是胤祯，从前的他，如今的他，微笑着的他，流着泪的他，还有当初的诺言：“我爱新觉罗•胤祯发誓这一生只会爱钮祜禄兰欣一人！答应我，要勇敢地活下去！我会等你，我会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等到我们再次相聚的那一天！”
　　终相聚。终相聚。
　　从前在王府内院里，一心想着与心爱的人再次见面的钮祜禄兰欣幻想过千万遍见面时的情景，可是她已经不在了，在现实中死去，永远活在了童话般的回忆里。现在的钮祜禄兰欣，懂得了拒绝，或许这才是个对双方都好的选择。

　　雍亲王府内院花园中，兰福晋正独自一人抚琴，撩拨琴弦之际，心绪更添惆怅。自从那日与胤祯御花园一别后，连日来都心烦难安。她抬头望着不远处房檐之下悬着的一只鸟笼，那笼中之鸟的鸣叫不但扰乱了琴律更使得她心绪难宁。
　　“启禀福晋。”兰福晋出神之时竟不见婢女倩儿走近，这时她蓦地回过神来，调匀呼吸开口问道：“什么事？”
　　“福晋，有人求见，您猜是谁来了？”倩儿别有意味地笑着问道。
　　兰福晋没有抬头，边抚琴边问：“你这丫头，快说吧。”
　　倩儿嫣然一笑道：“福晋，你肯定想不到，是十四爷来了。”
　　话音刚落，兰福晋指下的琴弦“得”地一声崩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