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廷寒霜（三之一）假凤虚凰》吾木苍龙

4、第三章

　　出于礼数，兰福晋连忙谦恭地跪地请安。
　　“起来吧。”康熙抬手示意道。
　　兰福晋只是跪着不起，这令康熙大为费解，忙问：“朕叫你起来，你怎么还是跪着呢？”
　　这次兰福晋才开口道：“臣妾万万不敢面对皇上的龙颜。”声音中夹杂着几分怯懦，听在耳里还算伶俐。
　　“哦？”康熙对着弘历微微一笑，自嘲道：“难道朕在你们眼里竟是这般面目可憎吗？”
　　“回皇上的话，臣妾身份鄙贱，据祖制所载，无权面见圣上。”
　　“朕正想问你呢，你是谁？怎么进到这里的？”既知无权面圣，又为何出现在这里呢？”
　　“回皇上，臣妾是雍亲王的侧福晋，昨天听王爷说皇上身染小恙，特地携小儿弘历进宫探望。侍卫说皇上正在乾清宫处理政务，臣妾和弘历便在殿外候着。方才臣妾一时疏忽让弘历闯入了殿内，臣妾才斗胆进殿，见皇上正闭目养神，正想让弘历给皇上添件衣服，没料到却吵醒了皇上，失礼之处还望皇上恕罪。”兰福晋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是第一次进宫？”
　　“回皇上，臣妾年少时曾在宫中住过一段日子。”
　　“这样啊，你说这个孩子叫弘历？”康熙说着看了看弘历。
　　“回皇上的话，他便是王爷的四子弘历。”
　　“嗯。朕没记错的话，他今年也该五岁了吧？念书了没？”
　　“回皇上，六岁了，没念书，只是我私下教过他一些。”
　　“哦？”康熙好奇地看着弘历，捏了捏弘历幼嫩的鼻尖，柔声问道：“弘历会背诗了吗？”
　　弘历瞥了一眼兰福晋，随即浅笑地点了点头。
　　康熙大喜，伸手将弘历抱在怀里，哄道：“弘历背一首诗给皇爷爷听听好不好？”
　　弘历呃脸上没有丝毫的为难之色，张口便咿咿呀呀地大声背了起来：“天上宝日月星辰，地上宝五谷金银，国需宝正直忠臣，家需宝孝子贤孙……”弘历的清脆宏亮的童声在大殿里回响，康熙的惊喜与赞赏之情易于形色，这不仅仅是因为年幼的弘历能背出这首一百五十四字的七言诗，更是因为这首诗正是康熙本人所作。
　　轻抚着弘历的头，康熙笑着问兰福晋：“刚才的那首诗是朕早年于祭祖时所作，当时在场的人并不多，他是怎么学会的？”
　　“回皇上的话，这首诗被王爷奉为家训，编幅镶框悬于内堂。弘历认字的时候，臣妾于内堂授教于他。”
　　“你说雍亲王把朕的这首诗作为家训？”康熙既意外又从心底里高兴。
　　“回皇上，正是如此。”兰福晋仍是谦恭地答道。
　　康熙欣慰地点了点头，开口道：“你回去转告雍亲王，平日无事多来宫里走动走动，陪朕说说话。另外，这个孩子天资聪颖，让朕甚是喜爱。朕会下旨令上书房开始教他功课，日后就进宫读书吧。”
　　“谢谢皇上。”兰福晋有些喜极而泣地重复着这四个字。
　　康熙将弘历从自己身上抱了下来，起身牵起弘历的手走到大殿中间，然后停下脚步说道：“一个人的出身并不等同于个人的品性和能力。你方才与朕的对答思路清晰，语言流畅，丝毫未失大体，言谈举止并不输给宫里的那些女人，千万别让这‘身份’二字给碍着了，发挥你的才干好好培养这个孩子。”
　　康熙的话令兰福晋激动不已，她行礼谢恩完毕后，领着弘历兴高采烈地离开了皇宫。不知何时起，与外界隔绝的王府内院，已经不再让兰福晋感到难以喘息的压抑和一丝一毫的孤立无援。她已不甘心做深深内院中那些可怜女人的其中之一，她发誓就算是牢笼，她钮祜禄兰欣也要被囚禁在世上最奢华的牢笼——后宫。她要让那个男人亲眼看着自己登上母仪天下的尊位，让他知道钮祜禄兰欣没有他也照样能成为一个受天下人膜拜，遭世上所有女子嫉妒，被千世万世载入史册的女人。于是她开始在王爷的身边安插眼线，在王府中笼络人心，使她虽足不出户但对朝中局势的却了如指掌。兰福晋知道如今的朝廷全然是八贝勒的天下，这个八贝勒曾经两次致使太子被废，是个厉害的角色。不过，兰福晋从传闻中或多或少的得到一些信息——当今的康熙爷并不买这个叱诧朝野内外的八爷的帐。对朝廷局势的详尽了解后，兰福晋开始暗自揣摩皇上的心思，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如何赢得康熙爷的好感，又不会落得急功近利的印象？最后她权衡之下，决定把筹码压在了年幼的弘历身上，如今的皇上所需要的不是别的，而是亲情。政治斗争导致骨肉相残，众叛亲离，康熙爷看在眼里定是非常遗憾和痛心，孩子是最天真无邪的，因此年纪尚幼但聪明伶俐的弘历一定能使康熙得到心理的慰藉。果然，自打兰福晋进宫之后，雍亲王胤禛在朝廷里很快得到重用，大大削弱了八爷党在朝中的势力。树大招风，人言可畏，雍亲王胤禛在处理政务的空暇，也听到了一些令人不快的流言蜚语。那一日下朝之后，雍亲王更是当众被八贝勒和九皇子愚弄嘲讽了一番。
　　“刚才在朝上，四哥真是威风至极啊，四哥是怎么样讨得皇阿玛的欢心的？你也教教九弟我啊，好让我也学学你这深藏不露的本事！”九皇子胤禟嘲问道。
　　八贝勒胤禩接口道：“九弟你有所不知，四哥的本事可非你我可比啊。小小的一个侧福晋竟然会带着孩子进宫面圣，若不是四哥平日教的好，她哪会啊？人家懂得花心思在女人和孩子身上，哪像我们这些粗人只知道在沙场上卖命！”

　　胤禛忿忿地坐上马车，一路上闷闷不乐，从小到大他何曾受过如此大辱。回到王府，他直奔后院，到了兰福晋的门外，推门而入的胤禛着实把兰福晋吓了一跳。他还来不及坐下，对着她开口便责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兰福晋并明白他所指为何，不知如何开口。
　　“你说啊！为什么带着弘历进宫去？你想做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
　　兰福晋吁了一口气，从容答道：“我以为什么事，原来王爷是为了这件事？臣妾原本打算瞒着王爷的，王爷从何处知道的？”
　　“瞒我？”他冷笑了两声，吼道：“你知不知道因为这件事，今天我被胤禩和胤禟当众嘲讽，他们笑我没本事，只会在女人和小孩身上下功夫。这些天皇阿玛对我很是器重，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因为我的能力，是因为你！我现在成为了众人的笑柄你满意了？这就是你想做的？”
　　兰福晋顿觉阵阵委屈。
　　“我怎么了？我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我做错了什么？我哪里有错了？我知道你今天受了侮辱，受了委屈……”
　　“你住嘴！”他打断她，用泛着泪光的双眼怒视她道：“这场残酷的储位之争，争了多少年了？有多少人成为了他们争夺的牺牲品？想想废太子，你忘了吗？还有十三弟胤祥，他们至今都还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囚禁着。而他们的家人呢？还不是一个个凄凄惨惨，妻离子散？我一直不愿卷入这场风波里，而你现在却把整个家门推入了危险的境地。你还敢说你是为了这个家？”
　　兰福晋潸然泪下，两人对视片刻，她缓慢开口说道：“对，这么做是会让我们卷入到危险里。可是，请王爷好好地想一想，什么都不做就能避过这次的劫难吗？如果八贝勒这种人真的继承了皇位，以他们的性子，会放过王爷吗？那么到时候，我们就真的毫无生机了，现在放手跟坐以待毙没有什么两样。但是如果王爷努力地争取，就没有什么不可能，至少现在还有皇上，皇上是一直垂青王爷你的。”她倒抽一口凉气，加重了语气说道：“如果王爷你真的同情二爷，同情十三爷的话，那么就一定要将八贝勒等人铲除掉！”
　　兰福晋的话，使得胤禛的心底泛起一阵凉意，他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女人，表情甚是复杂。
　　“臣妾要说的都说完了，如果王爷要治臣妾的罪的话，臣妾甘愿领罚。”兰福晋说着跪倒在地。
　　胤禛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转身背向她，迈着小步走向门口，在跨出门槛的同时说道：“容本王再好好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