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怪兽贱贱的故事》阿瑞

5、21-25

　　（二十一）采访
　　奥特曼的粉丝团自称“鳗鱼”，以发花痴的小姑娘为主。
　　“鳗鱼”们经常聚集在片场门口，小姑娘们穿着银色的小短裙，举着写有奥特曼名字的牌子，捧着大把大把的百合花和名贵巧克力，还拿着各种各样的相机和签名册，就为了能近距离看奥特曼一眼。
　　而经纪公司也十分爱护“鳗鱼”们，在有记者在场的时候，经常会放她们进来用尖叫营造巨星的氛围。
　　奥特曼对花粉过敏，巧克力则根本不能吃，怕胖。所以，在私下里他经常嘟囔：“还不如送我一屉包子呢，还实惠些，要不然把花和巧克力折现也行啊。”
　　可在公开场合，奥特曼永远那么和蔼可亲，风度翩翩，永远不会拒绝粉丝的接近。
　　某日，正是新一季《奥特曼》开拍的日子，好几家报纸都派来了娱乐记者，经纪公司也就如法炮制，放了十几只“鳗鱼”游进片场来。
　　“鳗鱼”们都有着清脆的好嗓子，她们尖叫着冲奥特曼飞奔过去，“奥特曼，啊啊啊啊啊，你好帅呀……”，记者的闪光灯也适时的闪了起来。

　　小怪兽一瘸一拐地慢慢走向片场角落，他的脚还没有完全好，用得狠了会很痛。坐在地上，他拿起一瓶水，一边喝着，一边很有兴致地看奥特曼和粉丝合影、签名。
　　黑暗中的小怪兽引起了一个记者的注意。他拎着话筒走到他身边，问：“你是，演员？”
　　小怪兽看看他手中的话筒，又看看跟在后面的摄像机，紧张地咽了口口水，点点头。
　　话筒伸到了他嘴边，“请问，你在《奥特曼》剧里扮演什么角色？”
　　小怪兽慌乱地站起来，很想溜走：“我，我就是个替身演员。”
　　“啊，那一定很有意思，请介绍一下你们这个剧组吧。”
　　“啊，嗯……”小怪兽四下望望，想找个人过来垫背，但不知什么时候，大明二明那帮龙套都走光了。
　　记者也发觉小怪兽不是一个能言善辩的人，想放弃，不过看年轻的不像话，又很想套出点儿东西来。“奥特曼是不是在拍戏的时候很大牌，很不讲理？”
　　小怪兽摇摇头。
　　记者看到小怪兽脸上的淤青，又问：“他拍打斗戏时是不是很厉害，下手特别狠？”
　　小怪兽点点头。
　　记者眼前一亮，“那你是不是对向他这种不顾其他演员感受的明星很有意见？”
　　小怪兽又摇摇头。
　　“为什么？生活所迫？”
　　“因为我喜欢他，我是因为喜欢奥特曼才来的。”小怪兽认真的回答。

　　这时候，剧务站在奥特曼身边远远地叫：“贱贱，过来！”
　　小怪兽应了一声，对记者说了声抱歉，跑了过去。
　　“贱贱，记者要拍两张奥特曼和粉丝的宣传照，想找你摆个pose。”
　　“好呀。”
　　于是，小怪兽被命令趴在地上装“死怪兽”，奥特曼和三条最漂亮的“鳗鱼”分别踏了一只脚在小怪兽身上，伸出指头微笑着做“胜利”状。

　　等照够了，奥特曼送走了记者和粉丝们，回来看见小怪兽正拍打身上的尘土。奥特曼拍怕他的肩膀，小怪兽抬头，羞涩地笑笑。“谢谢，辛苦了。”奥特曼说。
　　小怪兽心里不多的一点儿难受被这句话驱散了，他笑着摇头：“不辛苦。”

　　（二十二）生日
　　八月十五日是奥特曼的生日。电影公司准备办一个盛大的生日会，顺便为新一季《奥特曼》宣传造势。
　　晚会的前几天，剧务找到小怪兽，“哎，十五号奥特曼的生日会，你去参加啊。”
　　小怪兽正在换裤子，听闻此言立马两条腿纠结在一起，差点儿把自己绊了一个跟斗。“让我去？”他不敢相信地说。
　　“是啊，还要让你演节目呢。”剧务看着小怪兽的窘态觉得很有意思，“真的，绝对是最出彩一出戏？”
　　小怪兽呆住了，“我，我不会演啊。”
　　“别怕，有人教你哟。”剧务嘻嘻哈哈地跑走了。

　　十五号下午，小怪兽穿上自己最正式的衣服，早早就来到了片场。
　　大宴会厅挂着红色的拉花，摆着银色的气球，到处都是奥特曼的照片，营造着一片欢乐的气氛。宴会还未开始，工作人员来来往往做着最后的准备。
　　小怪兽找一个角落站了，心里惴惴的，这两天根本没人找他说演节目的事，让他觉得很不踏实。

　　客人渐渐多了，电影公司的明星们打扮得花团锦簇，在记者闪光灯的照耀下从门口进来，如同参加首映礼。粉丝们的尖叫声也一浪高过一浪。小怪兽躲在角落里，看着眼前的香肩半露，衣香鬓影，有种眼花缭乱的感觉。
　　这时，剧务气喘吁吁地拍他的肩膀：“怎么躲在这儿，让我好找。”他拉着小怪兽贴边穿过人群，溜进宴会厅旁的小房间里。
　　屋里有三个人，一个是熟人——化妆师，另外小怪兽两个不认识，他们穿戴着白袍和高帽，看着很像厨师，还有，就是一只大蛋糕，比小怪兽还高的大蛋糕。
　　化妆师看见小怪兽，几乎是扑了过来，手忙脚乱地给他画眉毛，装獠牙。
　　小怪兽措不及防，依依呀呀地问：“干什么呀，今儿还拍戏？”
　　剧务一边往下扒小怪兽的衣服一边说：“呆会儿你就进到大蛋糕里，等奥特曼吹生日蜡烛的时候跳出来吓他。”
　　“啊？”小怪兽万万没想到所谓的节目是这个。但没工夫听他说，化好妆穿好戏服后，小怪兽就被几个人连推带搡地塞了进去。
　　小怪兽被封在内层薄纸板，外面涂奶油的蛋糕里，周围一篇漆黑，连外面的声音都显得遥远了。
　　剧务敲敲纸板，“听到主持人说‘请奥特曼许愿吹蜡烛’，你再等一分钟就跳出来，听见没有？”
　　小怪兽闷闷地应了一声。

　　生日会很成功，奥特曼收到了山一样高的鲜花和礼品。在众多明星登台献艺以后，晚会的重头戏出场了。
　　灯光渐暗，音乐响起，一只一人多高的大蛋糕在摇曳烛光的映照下从宴会厅外推了进来。众位宾客发出赞叹的喊声。
　　“请奥特曼许愿、吹蜡烛、分蛋糕。”主持人兴奋地说。台下掌声雷动。
　　奥特曼笑着向蛋糕走过去，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礼服，依旧贴身，把身形衬得优雅而修长。
　　奥特曼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在心中默默许愿，就在睁眼要吹灭蜡烛的时候，蛋糕突然裂开了，从里面扑出一个人来。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奥特曼看见了龇着獠牙的小怪兽的脸。这场景太熟悉了，在片场反反复复拍了无数次，奥特曼想都没想，劈面一圈，然后抓住小怪兽的胳膊扔了出去。
　　小怪兽在空中飞了好几米，重重地摔在地上。
　　“好！”主持人大声喝彩，“奥特曼好功夫！”
　　“噢！”来宾们这才知道，这场戏是安排好的节目，他们都奋力地鼓起掌来。
　　只有奥特曼有些惶惑，他走过去拉起小怪兽，低声问他：“没事吧，我条件反射了。”
　　即使铺着厚厚的地毯，小怪兽依然摔得很重，他也低声回答：“没事。”扑出蛋糕的时候，小怪兽身上沾了不少奶油，他躲闪着奥特曼的胳膊，怕弄脏了他的衣服。
　　奥特曼搂紧了他，向全场来宾大声介绍：“这是我最好的搭档，小怪兽贱贱。”
　　小怪兽在欢呼声中红了脸，终其一生，都是他记忆中参加过的最精彩的生日宴会。

　　（二十三）长大
　　奥特曼觉得往外扔小怪兽有点儿力不从心了。
　　他年纪尚轻，平日里又勤于锻炼、积极瘦身、绝不乱搞，根本不存在体力不济的问题，那为什么摔小怪兽变得如此费劲了呢？
　　在几番思量和观察后，他发现：是因为小怪兽长大了。
　　小怪兽在这一年内长高了不少，已经到越过了奥特曼的肩膀，而且身形也比原先壮实了。如果原来小怪兽像一棵野草，那么现在，他已经成长为一株小树。
　　奥特曼在想明白以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把每日的锻炼时间又增加了一个小时，以求得到更大的爆发力。
　　但是这个问题服装师也发现了。这些日子，他发现小怪兽所有的戏服都短了一截，所有的靴子都小了一号。置办新行头是需要经费的，所以他打了个报告给导演兼制片人。
　　导演捏着报告若有所思：“我说怎么演出效果没以前好了呢，这倒霉孩子，长得太快了，可惜啊。”
　　见服装师还等着自己回话，他摆摆手：“做吧。”心里想：“钱花得冤枉，我得找他好好谈谈。”

　　午餐虽然没多少油水，但在数量上还是管够的。小怪兽照例领了盒饭，和大明二明一起坐在角落里，边吃边看着奥特曼下饭。
　　导演坐到自己的专座以后，却一反常态地向小怪兽招手，指着他和奥特曼身边的座位，示意他坐过来。
　　小怪兽含在嘴里的一大口饭差点儿没噎着。
　　磨磨蹭蹭走过去，导演把他扯到凳子上坐下，夹了一大筷子菜送到他的饭盒里，青菜。
　　“怎么样，脚不疼了吧。”导演问。
　　“还好。”小怪兽快把筷子捏断了，他天天和奥特曼抱在一起打架，可靠得这么近坐在一起吃饭，还是第一次，这让他万分的不自在。
　　导演笑眯眯地说：“贱贱，我对你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你年纪不大，却能吃苦，又有干劲儿，我觉得你很有做演员的潜力。是不是，奥特曼？”
　　奥特曼点点头。小怪兽羞涩地笑了。
　　“可是呢，”导演话锋一转，“我发现你最近对自己的体型可是不太注意啊，”他捏捏小怪兽的胳膊，“你看，胖了这么多。现在哪个当演员不是能少吃一口就少吃一口，为了上镜头好看嘛，你呢，天天都吃那么多，这样可不是好的职业态度呀。是不是，奥特曼？”
　　奥特曼看看小怪兽那份找不到几块荤腥的午餐，抄起一只肉包子塞给他：“边吃边谈。”
　　小怪兽茫然接过，又茫然地咬了一口。导演恨得直咬牙，狠狠瞪了奥特曼一眼，继续语重心长地说：“贱贱，你如果想继续做呢，我当然很喜欢，不过你一定得减肥，至少要减十斤……”
　　奥特曼插话：“他还是孩子呢……”
　　“现在是孩子，将来就有可能是明星，对吧，贱贱？”导演打断奥特曼，“从今天起，你的饭量要减一半，直到体重降下来为止。”他伸手想去拿小怪兽啃了一半的包子，“尤其是不许吃肉。”
　　小怪兽下意识地把半个包子全都塞进了嘴里，让导演抢了个空。奥特曼看着小怪兽鼓鼓囊囊的嘴和导演的气急败坏的脸，忍不住哈哈大笑。
　　小怪兽被奥特曼笑得满脸通红，好不容易咽下那个包子，他喃喃地对导演说：“我再不吃了，您别生气。”
　　真的，自此之后，他连最爱的红烧肉都不吃了。

　　（二十四）英雄与警察
　　苗苗问小怪兽：“电视台那个《如果我是奥特曼》节目，你看了吗？”
　　小怪兽点头：“看了，我还投稿了呢？”
　　“真的，写的什么？”
　　小怪兽不好意思地笑笑，没做声。
　　夕阳下，苗苗和小怪兽坐在游乐园的小攀登架上，由于两个人都长成了高个子，所以把攀登架占得满满当当的，让别的小孩子都爬上不来了。
　　“你长大了想干什么？”苗苗问了个很无聊的问题。
　　“我现在就长大了呀。”小怪兽回答。
　　“那你就一辈子干替身演员啦，一辈子被奥特曼摔？”苗苗明显很不以为然。
　　小怪兽想了想，说：“嗯，不是，等奥特曼不演电影，我就不做了，当替身演员很疼的。”
　　“奥特曼会不演吗？他不演电影能干什么？”
　　“不知道，我想，也许他可以去当一个警察……”小怪兽有点儿呆呆的。
　　苗苗笑了，“哈哈，他哪点象警察？”
　　小怪兽抓抓头，“他很高，很强壮，也很能打，而且我心目中的英雄就是他那个样子，永远都不害怕，永远都有干劲儿，永远都关心别人。”
　　“哼，那只是你的幻想而已，他只是一个演员啊，演英雄的人就一定是英雄吗？”苗苗反驳他。
　　小怪兽觉得有点儿没趣，他跳下了攀登架：“我觉得他就是，不和你说了。”
　　苗苗也跟着跳下来，笑着拉住他：“别生气呀，是就是呗，不管他。走，我请你去吃冰激凌。”
　　小怪兽叹了口气：“我不能吃，导演要我减肥的。”
　　苗苗往小卖部方向扯他：“明天再减肥吧，我只买三只，你吃一只，我吃俩好了。”
　　小怪兽永远抵御不了冰激凌的诱惑，所以他不但跟去了，而且一口气吃了两只。

　　（二十五）心酸的升职
　　尽管小怪兽努力禁食，但他的身量还是不可阻挡伸展起来，其结果是奥特曼一时大意，在扔小怪兽时差点儿闪了腰。
　　导演很气闷，把剧务叫过来附耳嘀咕了几句。

　　下次小怪兽再来的时候，剧务笑嘻嘻地叫住他：“贱贱呀，恭喜你，你升职啦。”
　　小怪兽不明所以，愣愣地瞧着他。
　　剧务说：“是这么回事：导演觉得你的戏越演越好，当替身有点儿可惜了，正好演怪兽的演员受伤要歇一阵子，所以导演决定，升你为正式演员，有台词的哟，大明二明干好几年都没捞到的。”
　　“那，那替身谁做呀？”小怪兽有些惊喜。
　　“另找人呗，你瞧，你还能跟奥特曼演对手戏，只是不会挨摔了。”

　　小怪兽发现，剧务说的是真的。他还是画一样的妆，穿一样的衣服，可是做的只是摆摆推楼房的样子，跑两步吓唬吓唬小朋友，所谓的台词也就是抬头嗷呜呜地吼几声。再也不用被奥特曼揪尾巴抡起来再远远地扔到垫子上，摔个鼻青脸肿了。小怪兽很幸福，他想：妈妈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的。
　　可他的幸福感没维持多长时间。
　　新的替身演员来了。那是一个身材矮小的人，穿着和小怪兽一样的戏服，和奥特曼面对面站在一起。
　　小怪兽好像在看自己第一次演戏时的重放。奥特曼抱着他的肩膀，搭着他的手臂，然后向他脸上挥了一拳。小怪兽回想自己挨的第一拳，好像不重，不很疼。哦？可为什么那个替身吼了一声，急了呢？哎呀，他给了奥特曼一脚，正好踢在奥特曼肚子上。遭了，奥特曼倒在地下了。
　　“cut！”导演喊停。小怪兽不知怎么的，就跑到了奥特曼身边。别的工作人员也纷纷围上来，剧务抢先一步扶起奥特曼：“没事吧，奥哥？”接着转向那个替身怒喝：“你干什么呢，下这么重的手！”
　　小怪兽着急地看奥特曼的脸色。奥特曼手捂着肚子好半天没说话，末了才挥挥手：“没事。”小怪兽恨恨地瞪了一眼替身，发现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实在很想上去还他一脚。
　　导演倒是不在乎，训了替身几句，然后对奥特曼说：“再拍的时候，你先像刚才一样趴地上再跳起来打，难得被踢一脚，可别浪费了。”

　　小怪兽又退回到角落里接着看下去，看奥特曼和替身演员扭作一团，打得难分难解，看奥特曼抓住替身演员的脚把他扔出去，等导演喊停又跑过去扶他起来笑着安慰。
　　看着看着，小怪兽心里有了一种酸溜溜的感觉。
　　原来这些都是他的，现在不是了。

　　一天的拍摄结束了，大家收工回家，小怪兽走得没精打采，一点儿不像升职了的样子。
　　奥特曼也走得很慢，他已经很久没这么累了，也很久没尝到疼的滋味。原来那只乖乖的小怪兽一直在让他，从来没有打痛过他。这孩子，还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