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爱之所谓》一不知

4、四回

　　林之行不知道自己再听到沈北木跟他说“我们分手吧”在那个气味混乱得快让人窒息的火车站的月台上，站了多久，也许是几个小时，或者真的就是现实生活中的几分钟，可是他站得脊背生生地疼，疼得他想活动一下自己的脚，可是地板像伸出了巨大强劲的藤蔓，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脚，让他动弹不得。

　　忽然他又觉得自己这样的挣扎，是那么的无谓，男女关系的线一旦有人先放开了一端，无论另一端的人握得再紧，再舍不得放手，一切也都是徒劳而已，线的那一段已经垂到了地上，任人践踏了。想到这里，他忽然松了一口气，深了深眨了一下眼睛，慢慢转身，一步步地离开了沈北木的面前。

　　北木啊，就算不是我林之行先放开我们关系的线，就算我想抓住的线被你先放开了，就算我感情被你放弃那一端被人践踏得一片混乱，可是我还是要保持自尊，那肮脏的自尊心，是我维系恋爱尊严里最后的稻草。

　　沈北木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划着手机通讯录的页面，最前面的陌生号码刺着她的眼。

　　记得离开叶城的前一天晚上，林之行作为准女婿主动提出要为沈家烹饪一道菜，沈北木当然是举双手赞成，反正不是她干活。沈北木从厨房拿着矿泉水一边喝着，一边回到客厅的时候，恰逢林之行的手机响了。

　　“林之行，你的手机响了。”

　　“你先帮我接一下吧。”林之行在厨房回应道。

　　“喂？您好，林之行现在……”后面的“在忙”两个字沈北木还没来得及说，对面悲愤刺耳的女声已经响起。“林之行，你真是好样的，现在你居然不接我电话了，让你女友接我的电话，你以为我听到她的声音我就会放弃吗？你做梦……”沈北木听完这段话，脑子一瞬间没反应过来，以为是自己抢了别人男朋友的小三，正在被别人隔着电话扇了一耳光。

　　“你是林之行的女友吧。听说你们交往半年了，还真是长性啊，你知道吗，林之行的女朋友就没有几个能交往超过三个月的。看来你还真是不一般啊，只是你知道吗，林之行这半年来不是那个对你一心一意地三好男朋友，你知道吗，前一周他来找我了，我是谁？我告诉你，我是他爱的人。”对方咬牙切齿地强调了“爱的人”三个字。

　　沈北木从林之行母亲口中隐隐约约地听过听过这个女人的存在，林妈妈理所当然地把自己摆在了一个受伤男人的母亲的位置上，她所有的描述充斥着对于这个女人不由自主的厌恶和憎恨。从她的描述中，沈北木抽丝剥茧地了解到那个女人，她就像只能生活在草原的野马，或者是生长着带毒刺的植物的热带雨林的蝴蝶，美艳动人，深谙男人的心思和爱情的魅力，在沈北木的印象里，这个女人就像穿着华丽的长服，迈着诱惑的舞步，穿梭于男人的中间。

　　林之行不是神，他就是一个普通男人，面对这样的女子，连自制力极强的男子都未必有抵抗力。他爱着她，她也爱着他。她愿意把自己的全部贡献于他，可是渐渐林之行发现这样的女子在为你和她的爱情贡献全部之前，会像寄生植物一般吸取你的精华，榨干你的骨血。她让林之行知道了爱情的迷幻、沉沦的美好，他甚至愿意为她把自己的心肝挖出来，让鲜血证明他对于爱情的真心。可是这种燃烧生命维系的爱情，像毒药一样，美好也让人痛不欲生。

　　林之行几次想跟这个女人断了爱情，没过多久，她又会流着眼泪地央求他回来，他们狠狠地亲吻，好像要像世界证明两个人不能没有对方，他们是为这场爱情而生的，他们要陨灭与此。
　　可是林之行抓不住这样一个女人，她爱他，却喜欢在他身边捉迷藏，她维系着跟别的男人谜一样的关系，暧昧却不爱情，这让爱情里的林之行痛不欲生，因为他可以体会女子的爱，却无法体会女子的真心。

　　电话对面的女子花了很久，讲述自己跟林之行飞蛾扑火一般的爱情故事，他们爱得真切，爱得不离不弃，沈北木把那些事情跟悲伤地看着手机屏幕的林之行，或者是躲在一旁压低声音讲电话的林之行对应起来，拼成了一个可以从第三视角看过去的完整的他们的爱情故事，女子对于这些故事有着不可摧残的强大自信，在讲述中透露出鄙视的意味不是一星半点，他对于林之行和沈北木爱情的不屑，差点让沈北木挂了电话。

　　可是故事总有结束的时候，故事结束的时候，女子说“可是……”渐渐地电话那头的气势就弱了下去，“你把林之行还给我吧……我那么爱他，我不能没有他，你们不懂的，我不能没有他。”
　　那个几秒前还不可一世的女人，在几秒后完完全全地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因为无论她有多大对于爱情的自信，林之行终究不在她的身边，她无法看到他，触碰到他，这使她意识到即使回忆美好得再嚣张，现实却是惨白的孤寂。

　　沈北木，在电话这头一直未曾出声，美好的爱情没有让她嫉妒，但是女人对于爱情的姿态却像鞭
　　子一样抽着她的心。

　　对面的女子可以做到对于爱情的炫耀，对于爱情的颐指气使，对于爱情的若即若离，哪怕对于爱情的卑躬屈膝，对于沈北木而言，那都是奢侈品，自己没有勇气拥有的奢侈品。

　　沈北木在出租车上，给那个女子打了一电话，她从林之行的手机上悄悄记下了女子的号码。
　　“我是沈北木，我想或许你知道这个名字，我不知道你名字，也不是你是谁，可是这个一点也不重要。你不用说话，只请你能平静地听完这段话。”

　　“我今天跟林之行分手了，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你的缘故，我似乎早就过了会因为自己男朋友的前爱人的一句话而放弃自己的幸福的年纪。”

　　“我跟林之行分手的原因，我说不清楚。或者这根本不是可以说清楚的事。我不确定自己爱不爱他，他或者也不确定自己到底爱我到了几分，我们是为了恋爱而恋爱，为了世俗而恋爱，那么多的理由，就是没有一个是因为爱而恋爱，这才是最自然的东西，不是吗？于是，我决定放手，也许关系的最后他会认为是我甩了他，他或者会深深地恨上我。可是，我决定放手的那一刻就决定要给我们彼此都一个机会，一个真正叫做恋爱的机会。”

　　恋爱的机会。

　　放假结束后不久，沈北木告知了沈妈妈她恢复单身的事实，不出意料地，她被沈妈妈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除了愤怒，还有对于失去这么好的准女婿的悲伤。
　　沈北木深深地表示可以理解。

　　当然很快地，沈妈妈又重燃了对给女儿介绍对象的热情，毕竟过去的就过去了，沈妈妈就是这样一个人。

　　一天晚上，沈北木拖着疲倦的身体爬回家里路上，一直在碎碎念，“今天为什么要穿这么一双鞋子，啊？不就是相个亲吗？穿这么一个比脚还瘦的鞋子，你看脚后跟磨破了两个水泡还破了，疼死了。”

　　“重点还是个那么恶心的男的！”沈北木愤恨地将吃完的汉堡纸使劲地投进垃圾桶，“好烦躁！”

　　做到家门前，她刚想她正在伸手在包里一通盲摸，找钥匙。忽然发现门前站着一个黑影。

　　“啊！！！”“你是谁？你要干什么？啊啊啊 抓坏人啊！”

　　“你就不能安静一会儿吗？沈北木。”

　　“嗯？林…之行？”

　　“嗯。”

　　“你怎么在这里呢？”沈北木向前迈了一步，头探向前去，嗅了嗅，“林之行，你喝酒了？”

　　“你能不能不要像个小狗一样。”说着，林之行伸手就去拨弄沈北木的头发。

　　“你怎么会来这里呢？”沈北木打开林之行的手，露出了讨厌林之行弄乱自己的头发的表情。

　　“你能不能先请我进去坐坐，我在外面站了可有半个小时了。”林之行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脚腕，心想站了一个小时还真是有点酸了呢。

　　沈北木一边应着林之行，一边掏出钥匙打开了大门。

　　林之行就自顾自地换上拖鞋，坐进客厅，一边扯开领带一边坐在了沙发上。

　　“你为什么要喝这么多酒呢？”担心他无法回去，北木尽可能快的给林之行准备上了蜂蜜水。

　　其实沈北木知道，在他们还是恋人的时候，林之行因为工作的关系有时也会带着一身酒气来看看他，虽然醉意使他有点恍惚，但是他还是保持着基本的理智和绅士感，他不在北木家留宿，只是过来看看她，坐一会儿就走。

　　沈北木看着瘫在了沙发上的男人。这个男人就算醉了，也能保持着吸引人的姿态，这是个祸害呀。沈北木低头笑了笑。
　　沈北木把蜂蜜水递到林之行嘴边的时候，发现他居然睡着了。
　　沈北木干脆坐在了他的身边。
　　用手指轻轻地戳了戳林之行的手臂“你怎么能在这里睡着了，你怎么能在一个连朋友都算不上的女人家里睡着了呢。”真是拿他没办法呢。
　　沈北木随手拉来沙发上的毯子给林之行盖上，轻轻地在他脖子处替他掖了掖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