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绵翼

3、第二个 第一次

　　转眼两个月过去，十三忙忙碌碌地投了一些职位，跟同学旧友见面吃饭也被推荐到一些大大小小的企业。终于她也陆陆续续地面了三五家公司，中国市场跟法国着实不一样。目前手中的选择左右看起来都不是很理想。十三不由叹了口气，有些气馁，但也知道要沉住气，慢慢来，这个事情急不得。

　　北京已然入夏，逐渐热了起来。夜里气温刚刚好，临近午夜，她在阳台靠着围栏，熟练地点了一根烟。刚刚吞云吐雾起来十三就听到父亲刻意的咳嗽声，还没来得及掐灭，她母亲就唠叨起来，“怎么回来一堆毛病？念个书念到哪里去？......” 十三无声地笑笑，心想，这也许就是回国前朋友们聊天说的反文化冲击。
　　她想到回国两个月除了面试看美剧用到一些英文，自己的法语没有机会用到，就快要废了。她转眼想到自己的一个同学提到的防身术俱乐部，打开新下载的微信，请同学预约了试练的课程，约了周五晚上一起上课顺道叙旧。说起来这个同学，与十三的交情可谓难得。

　　十三不是个主动的人，朋友是一路走一路丢。念书相识相熟的同学如若对方不主动联系，十三是不会主动联系的。然而一旦维持了联系，十三还是会珍惜难得的几个同学，不管怎样对方能多年想着自己，十三心怀感激。这个同学叫做楚涵，曾一起在大学本科时代去美国交换学习，是十三不折不扣的室友。两个人联系并不频繁，却愿意在关键时刻力挺彼此。

　　周五晚上，十三准时站在俱乐部门口的台阶上等楚涵。十三打量着俱乐部，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项目，射箭、台球、瑜伽还有她要学的防身术，在整个场地最里面的角落。门口停着的几辆车，虽然天色已然完全暗下来，她还是能看出来美好流畅的车身流线型以及经典的Logo。十三又打量这个俱乐部，位置算不上多么便利，她刚才找过来很是费了一番功夫，再加上周边各类大排档以及鱼龙混杂的过往的人，她有些困惑，这个俱乐部是个什么存在。
　　正想着，只见一辆奔驰G系列越野车缓缓地拐进狭窄的胡同口，停在了两辆超跑中间。十三看到车上一个高高的男人有些火急火燎地朝门口跑过来，隐隐觉得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她本是站在台阶正中偏左的位置，刚好在俱乐部大门前，十三不想挡着道儿，就微微侧了侧身朝右边走了几步。待这个男人三步并作一步地跑上来，刚要推门进去，却停下来。只见男子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走到低十三一个台阶上，随着男子走近，十三愈发觉得此人眼熟。

　　话说孙翊今日忙完手头上的事情办公室已经空了一半，肩颈僵硬，孙翊便想着去锻炼一下。孙翊从小被要求学这学那，坚持下来的也唯有两样，一样是钢琴，另一样是射箭。他从小调皮，射箭和弹琴很好地帮助了他做事的专注和坚持。他甚至在车里随时放了一套运动衣，以便即兴去射箭。孙翊一路开着车到达俱乐部，停好车，借着昏暗的天色他一眼就认出来十三。他不由咧嘴笑，眼看着十三俏生生站在门口张望，似是等人的样子。孙翊下车，快步上前，走近后，看到十三挪到右侧，让出来道，只扫了他一眼。孙翊有些没来由地有些沮丧有些负气，本想推门进去，还是没忍住转回去，站定微低着头看着颇有些困惑的十三，忍不住地破口问道，“你不记得我了？”
　　十三歪着脑袋打量孙翊，看着略带疲惫一脸胡渣的脸，还是没想起来，稍稍后退一步，眼前这个人虽然衬衫穿得潦草，但是仍不掩骨子里的清贵。
　　孙翊看着姑娘真的不记得他，颇有些失望地说，“我可记得你，如川之流，绵绵翼翼。”
　　十三听到这个典故，一下子想起来自己数月前刚回国的荒唐事，又想到他之前的善意顿觉些许尴尬。“啊....是你。”
　　“啊啊～想起来了？我是谁？”孙翊不禁有些怀疑十三是否装作想起。
　　“孙翊嘛，我记得我记得！对不住，天色太暗了一时没认出来。” 十三连忙解释道。
　　孙翊看到十三叫他名字时脸上微微的x梨涡，心下竟有些冲动，想要一亲芳泽。孙翊干咳了一下，微皱了眉头，生生按耐住自己内心躁动。
　　这边十三看他没说话又皱眉头，误以为孙翊心下不高兴，忙解释，“你别生气，上次谢谢你，又是开解我，又帮我搬行李。我刚回来，一直忙着找工作。所以...”
　　“所以把我忘了？”孙翊一愣，心下暗暗好笑，没想到十三误解，便顺着台阶下试探地问，“那这样，一会儿我射箭之后你请我吃饭？”
　　十三稍犹豫了一下，想还有朋友一起，就说到，“好，我跟我朋友这边课程结束后去找你。”
　　孙翊听到这话，不由咧开嘴笑得疏朗。
　　正说着，楚涵这边也到了。孙翊打了个招呼，三人一起走进俱乐部。孙翊是老客户了，换好衣服直接就去到射箭场地。等孙翊一走，楚涵陪十三一起在前台注册，细细盘问十三，“这人谁啊？你不是刚回来？怎么认识的？”
　　十三简单明了说了事情原委，楚涵暧昧地一笑，打趣十三，“你们很有缘嘛！”
　　正玩笑着，防身术的教练Steve路过前台，同楚涵打招呼。楚涵忙介绍十三，一路英文聊下来，才知道Steve是加拿大人，十三忙问是否可以讲法语，可惜Steve是英文区长大的。热心的Steve把俱乐部里的一个法国人和瑞士人分别介绍给十三。十三的法语慢慢说得顺起来，三个人围在一起聊得热火朝天。

　　这头孙翊本来是专心射箭，不想随意一眼便看到十三笑靥如花儿一般地跟两个高高大大的外国人聊天，闪了神儿射歪了箭。孙翊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儿，心下暗暗笑自己越来越没定力了。

　　一个小时之后，楚涵与十三跟两个老外一起往俱乐部前台方向走去办课程手续。路过孙翊会场，孙翊隐隐听到些许对话，发现并不是英文。孙翊目光沉沉地盯着十三，十三似是有感知一般，转脸朝他看过来，脸上还留着跟老外聊天的笑容，十三抬了抬眉，手指了指前台示意他她办手续。孙翊点点头，示意在原地等她。楚涵在一旁看到，忍不住说，“你们还真有默契！”十三一愣，答道，“分明是常识。”楚涵抿嘴直乐。

　　办好了手续，十三跟楚涵换好衣服取了包找到孙翊。孙翊此刻已经洗过澡换上了他做工精良的衬衫，正费力地系着袖口。楚涵悄悄附在十三耳边，“秀色可餐啊！”十三不由抿嘴禁不住笑起来，孙翊不明所以地看着两个姑娘冲他笑，又瞧见十三的梨涡，也跟着傻笑。楚涵推搡着十三，挤眉弄眼地说，“你去帮个忙啊，感觉这个扣子怎么这么费劲呢？”孙翊更是像看笑话一样也顺势把手伸过去看着十三。十三看着伸到眼前的大手和袖扣，有些怔忪，没想到孙翊就这样顺着楚涵的话就坡而下。她抬眼带着笑意朝楚涵看过去，楚涵一脸看戏的八卦样子；再抬头看孙翊，他眼里带光，正探究地瞧着自己，十三不由脸一热。她有些魔怔了一般抬起手，轻轻扶着孙翊的手腕，把袖扣系好，然后仪式般地轻轻把孙翊的手推回去。孙翊有些许留恋，很是享受在十三轻柔的手中的感觉，但还是克制地收回了手，如平常般大方得体地道谢。

　　三人定好了餐厅，正要往出走，刚才跟十三聊天的法国人回来邀请她和楚涵去参加他们在北京几个讲法语的朋友的聚会。看到孙翊在，法国同学很友好地也表示欢迎一起来。孙翊本身不会讲法语，法国人又用蹩脚英语表述了一下，为表邀请诚意还表示几个朋友都可以讲英文。本就看老外不顺眼的孙翊并不想去这样的聚会，正盘算着如何拒绝。十三看看楚涵，有些为难，虽然这样说但法国人不爱讲英文，说着说着就变法语了，考虑到楚涵与孙翊都不讲法语，她有些犹豫。楚涵看看孙翊又看看十三，自告奋勇地说，“I will come but they have to discuss jobs and everything. It is too serious.” 孙翊看着楚涵，心底暗暗道谢，愈发喜欢十三的这个朋友。十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孙翊抢在她开口前用十分地道的英文对老外讲，“Thanks for the invitation. We do need to settle a few things. Let us try next time.”
　　点头示意后，孙翊绅士地微微侧身，一手背后一手作出“请”的姿势，示意十三先行一步。楚涵自然明白孙翊的想法，紧接着就跟十三道别。

　　十三半推半就地跟孙翊出了俱乐部，开车到一家日料店。十三一向对越野车感兴趣，在车里跟孙翊大聊特聊，着实让孙翊没想到。十三对车的了解还真不像大多数人浮于表面，她能说出G系列三把锁的核心技术和应用场景，问孙翊的问题也一针见血。孙翊见过太多人也大概只是夸赞一句车不错啊，能这样明明兴奋还可以克制地探讨性能的人是真的喜爱而非表面功夫。难得遇到知音，他也按奈不住跟十三得意地分享自己亲手改装车的经历。十三能从他的穿着举止看出他受过良好的教育，听到他分享这些改装的过程，还是为他的学识技术叹服，在得知孙翊大学念的专业完全不相干后更是十分大赞孙翊。孙翊看着副驾的姑娘的侧脸，自信心被夸赞得无限膨胀。

　　日料店其实就在附近，停好车两人一起坐在榻榻米包间里，十三看着菜单上乍舌的价格，鼓足勇气对孙翊说，“要么我们换一家？我还没工作，今儿又交了防身术课程费用，嗯，我可能暂时没带够钱？”
　　孙翊看着十三一脸地真诚恳切，不由失笑，“难不成你真认为我会让半个还没毕业的学生请我吃饭？” 心中不由加一句，更何况是跟姑娘吃饭。
　　十三很不好意思地说，“但是说好了是我请你的啊。”
　　孙翊答，“那你欠我两顿饭了。我给你记着。”
　　十三笑开，这也太杀人于无形了，瞬间就欠了两顿饭，“那你看我们也算半个车友了，难得遇到知音不值得请客嘛？”说罢挑衅地看着孙翊。
　　孙翊抿嘴笑起来没有接下去，就这么看着十三，慢悠悠地开口，“我可没有你这样的车友，也不想你做我的车友。”
　　十三困惑，“我怎么了？为什么不想跟我做车友？”
　　孙翊胸臆之间有一股冲动，他试探地答道，“我从小到大的车友里没有你这么漂亮的。只做车友可惜了。”
　　十三从小到大被人夸漂亮都是在国外，在国内从没有人这样直白地夸赞过她的外貌，更何况是个男人，更何况是个长得不赖的男人。十三内心雀跃可是却还是脸红了，不敢直视孙翊，低头问道，“谢谢夸赞。你都这么直白讲话么？”

　　没等孙翊再开口，服务员轻敲榻榻米的门上菜。十三并非第一次吃日料，也是真的饿了，非常不客气地开始吃菜，看得孙翊有些讶异。孙翊看着连耳朵尖都红透的十三，心里越发觉得十三是个难得一见的女孩子，矜持却不矫揉造作，思想开放却不随便，知世事却不俗世，对知识力量的崇尚更是现在社会很难能可贵的，尤其刚刚毕业的大学生都浮躁得很。孙翊接着回答说，“因为是你，我才这么直白。”
　　十三顿住，“可我们不过才刚刚认识啊，更何况第一次见面还不是很愉快。”
　　孙翊答，“这个很难解释，人跟人之间讲缘分的。”

　　一顿饭吃了将近2个小时，两个人聊得天南海北，从小时候的趣事到人生理想都侃侃而谈。孙翊难得如此健谈，恨不得把自己过去的一切都告诉十三，看着十三时而被逗得哈哈大笑，心里也不免被感染。正在谈兴上，孙翊与十三商量要些清酒助兴，晚些代驾回家。
　　十三了解到孙翊名校毕业，毕业即创业，目前还算小有规模，心下十分佩服。对比自己工作还八字没一撇，略略有些沮丧。听孙翊讲创业的过程，他自己的成长，十三明白了商业世界的残酷也第一次接触到本质无非就是商业模式和利益交换。她有些后悔自己在法国时没有参与太多的实习去更好地了解市场。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的孙翊，她心下暗暗想，“大约社会精英就是这个样子的了，意气风发斗志昂扬，跟我一个学生真的是两个世界的人。”
　　孙翊几杯暖暖的清酒下肚，有些微醺。十三看着孙翊有些上脸，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一点了。孙翊与十三便结了账往停车场走去。孙翊坚持送十三回家，十三没有推拒。夜里凉风习习，孙翊的酒意散了不少，他问清了十三家的方向，不想再耽搁时间，改叫了辆专车。
　　十三跟孙翊在路边等车，她不禁有些迷乱，想起自己上一次这个时候在北京的大马路上已经是好些年前的事儿了。这么想着，十三抬头看向孙翊，月色下，孙翊的眼睛被酒意衬得格外明亮。十三就这样一直看着孙翊，似是要看到孙翊心里去。孙翊回视着十三，一时间无话，气氛却格外静谧美好。夜风吹过，十三的鬓角发丝盖到脸颊上，孙翊忍不住抬起手极小心地把几根发丝轻轻佛到一起，像是手中握着最珍贵的宝贝一般把几根发丝别在十三耳后。十三看着孙翊认真的表情微微笑着。孙翊缓缓抬起手沿着十三美好的脸部轮廓轻抚着她玲珑的下巴，不带情欲地吻住了十三。十三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孙翊慢慢地牵起十三的手放在他的胸口前，十三能感受到孙翊心脏有力的跳动。两个人的心跳都慢慢同步起来。
　　孙翊手机突然响起来。他不舍地放开十三，看到专车已经停在路边。两人即刻上了车。一路无话，默契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