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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定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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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多虑,在儿臣心里,母后的身子是最重要的,既母后不爽利,儿臣便命众人退下,撤了小皇子的百日宴。”皇上此话一出,人群中微微有抽冷气的声响,满福胆寒地停下筷子,只觉得身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这可不是简单的对话,当中夹杂着权力阴谋的对峙。
太后冷笑几声,“哀家不爽利,你们不是爽利?撤了宴席做什么?”
皇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整个人满为患的宴席里,竟然一丝声响也没有,在这个静得要将人逼疯的时候,坐在皇上第二手吴德妃扑通跪在地上,“母后不在,这百日宴也是形同虚设,不若都遣散了众人,也免了喧嚣管乐扰乱后宫清净,百日宴本是祝福小皇子,小皇子知道自己的宴会如此影响他皇祖母的凤体,内心肯定羞愧难安。”德妃露出僵硬难看的笑容,“要是他学会了说话,肯定吵嚷着撤了这百日宴了。”
皇上跟着说道:“德妃说的是,母后您心疼小皇孙,也舍不得让他内心有愧罢?”
太后怀着复杂的心情凝望着瑟瑟发抖的德妃,“也罢,你们都退下罢,反正多是外命妇,就当是开个小小的聚会,没什么朝廷命官,不算是失礼数,德妃,你说是吗?”
“母后说的是。”德妃的颤抖就算是在黑暗中,也让人难以忽视。
宴席就这般散了,刚才喧闹的丝竹管乐仿佛没有弹奏过一般,脑子嗡的一声,便从喧闹到了寂静。
满福走出宫外后,回忆刚才的场景,对宫里的波云诡谲心有余悸,庆辛自己身处的内宅干净祥和。
“这不是满福妹妹吗?”
赵满福背脊一僵,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听着柔得快化成水的声音,就算不看脸也知道是谁了。”满福笑吟吟回身,佟蕴良正好迎了上来,两人相互握着手,仿佛是叙旧不见得闺中密友。
“近来满福妹妹过得风生水起,竟然还记得姐姐,甚是让姐姐感动呢。”佟蕴良一身绣萝撒花桂底银白襦裙,尖尖的下巴像是一把锋利的剑端,不远处陆陆续续是离开的贵妇娇客,满福一时深思,她是以什么身份入宫的,看她的架势是跟随自己而来,不然每家的马车都是固定地方,而萧家附近并无别府的马车,重要的是她如今是只身一人。
“姐姐不怕吗?一个人来这里不会是为了与妹妹说几句话罢?”
佟蕴良丝毫不掩饰地笑出声,虽然刻意地压低,却依然尖锐,肆无忌惮地在黑暗中叫嚣,“妹妹,与我到贤妃娘娘的翊坤宫坐坐?”佟蕴良态度这么嚣张,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撑腰,满福拒绝不了。
宫道里点了灯,深沉的夜里也并未让人觉得恐怖,反倒是平滑幽黄的宫墙,透露着古朴低调的华贵,边走边偷偷的观赏,也忘了胆怯。
“这是贤妃宫里的刘外妇么。”声音是太监特有的尖细,语气里带着蔑视。
这个人竟敢蔑视一宫之主的得宠之人,满福不着痕迹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眼前的公公,靛蓝绫面的宫服,外面还罩着黑色绒领大氅,瑟瑟的天气里,他直着身子站着,嘴边淡淡的笑着,眸子很是凌厉,这不就是当时站在太后身边,得令传话的公公?
应是一个也很有权势的奴才。
“陈总管万福,可巧碰见了,顺当说件事,贤妃娘娘日常里伺候更衣的丫鬟得了疟疾,缺了一个伺候的,娘娘本当让妾身明日前去储慧局里与陈总管说说的,岂料如今遇见了,陈总管包涵。”
“哟,娘娘没大碍罢,这病传起来可十分厉害,那宫女遣去冷宫了么?”
“打发去了,幸亏这段时日是妾身伺候娘娘更衣的,只不过终不能长久,妾身实乃宫外人,娘娘厚爱,才有幸入宫,名分略亏,恐日后误了娘娘日子,与公公您通秉,寻个手脚利索的速速来伺候娘娘才是正理。”
陈升低眉,漫然地笑着,“你是个明事理的,娘娘没有错爱,明个娘娘午睡后,咱家就寻个过来。”
与陈升错身而过后,佟蕴良得意洋洋地拉高声音,“方才是储慧局的陈升公公,专管皇宫里太监宫女的总管,就连太后宫里的一等嬷嬷也给他面子。”佟蕴良这是在炫耀自己结交了极其有权势的人,满福却毫不在意,思索的是佟蕴良说过太后离不开陈升,宫里的人都知道陈升是太后的人,是不是说太后把持着宫里的一切大小事务?这难道是皇宫里没有皇后的畸形规矩?
一行人来到翊坤宫,在这富贵荣华的院子里,风吹得树木呜咽咽,佟蕴良无视满福,自顾的屏退繁花和云花,两个小丫鬟担忧主子,犹豫地看了一眼满福,只停这一顿,从她们进宫一直跟在身后的老嬷嬷眼疾手快地扇了小丫鬟两个耳光,清脆悦耳,听在心里却心惊肉跳,贤妃正在闭目养神,下首有丫鬟给她按摩小腿。
满福才行过礼,德妃也来了,她还穿着宴席上的衣裳,神情十分焦急,微微地喘着气,“姐姐,你何苦如此?妹妹不过生了一个儿子,你永远是后宫妃子敬重的贤妃,所差一个名号而已。”
这莫非是传说中深宫斗争?满福一旁尴尬地站着,听着这些深宫密语,她都觉得自己寿命在逐渐减少,佟蕴良嘴角抿着,眼神亮晶晶的,面色变得酡红,在满福眼里像是极力压抑自己的兴奋,如一只久候猎物的饿狼,看见一只肥美的白羊,尖利的白牙蠢蠢欲动,摩擦着泥土的利爪蓄势待发……
“你没看见本宫这里有客?”贤妃不耐烦坐起身子,”怎么总是这么莽撞!”
德妃打了个哆嗦,即使在赵满福这个外妇的面前,她依然忘记了保持该有的得体,那段妖娆婀娜的身姿宛如一只在黑夜中颤抖的水仙,黑色迷离的长头发也跟着颤动,“娘娘。”德妃带着哭腔哀求,“你又何苦与我作对,我不过是想衣食无忧的在宫内过下半生,并未奢求什么。”
“你太放肆了!”贤妃将手中的碗盏扔在德妃的面前,寝宫内的众人屏声敛气,一丝丝肃杀的气息弥漫开,甚至外面的虫叫声都像是索命的长鸣。
“萧氏,你先回去罢。”满福如听见了纶音佛语一般,连忙告退离开。
宽大阴森的宫门外,繁花十分着急,终于将心中的担忧和疑惑道出,“夫人,她们不安好心,这件事必须让爷知道,这次若不是碰巧德妃娘娘出现,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满福深吸一口气,忍不住驻足回头在看一眼方才自己死里逃生的地方,虽然贤妃未必敢在宫内对她如何,但就是真的对她如何了,久居深宫的贤妃想必也有充足完美的计划遮掩过去,满福仿佛感觉到了心一突一突地似是要跳出来,能活下来的感觉是如此强烈的美好。
佟蕴良连哄带骗,德妃终于离去,贤妃轻轻叹了一口气,朱红色的嘴唇动了动,“嫂嫂终于送来了贴心的人。”
佟蕴良得体地笑着,内心有狂放的雀跃,她终于可以报仇了,为死去的母亲,赵家人实在可恶,她的弟弟下落不明,她的亲生母亲变为妾侍且不得好死。
贤妃目光灼灼,“你如今已经帮本宫达成了一个目的,只要德妃一死,那孩子就是本宫的了,就算皇上不立后,本宫仍然是皇长子的亲亲养母。”
“娘娘,德妃还不能死,至少在娘娘归宁前,德妃不能死。”
“本宫实在等不及了,蛰伏这般的久,实在是,实在是……”不想再等了,没有后位,她要有地位!要有儿子!贤妃狰狞地看着前方,好似看着一切阻隔她登上权力巅峰的障碍,目光蚀骨而狠毒。
“德妃就算死也不能白死,至少要拉一个垫背的,一石二鸟,皇上最宠幸僖嫔,我们得想个一石二鸟的法子……”
“你说什么,僖嫔?”贤妃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那个唯唯诺诺,在宫中混吃等死的女人?年届三八无一男半女,在宫中八年,还是正五品嫔位,还曾经为先皇侍疾呢!按说她的资历,就算轮,也轮个妃位了。”
“贤妃。”佟蕴良颇有语重心长的架势,“僖嫔出身平民,有幸的皇上青眼入宫,周身却无旁枝可依靠,宫中波云诡谲,皇上越是表现得明显,她死得越快,在这里要一个人死是不需要太周全的理由,若是皇上圣宠一下,如此充分的理由,她必死,为何她没有子嗣,如今皇宫里除了太后刻意庇护的德妃,谁有子嗣?你争我夺,彼此勾算,僖嫔有能力保护自己?无论是心计还是能力,若是皇上爱得太明显,她不被撕碎了才怪。”
佟蕴良还没说的是,太后娘娘把持后宫,却自己也参与了进来,谁孝顺得不称心就扯谁后腿,她的皇上儿子爱谁爱得太明显,就不给谁好果子吃,若不是这般,她还不可能一进宫就晓得搬倒德妃的法子,利用太后的母性嫉妒,佟蕴良话里还暗示着一个重要的信息,现今的皇上,根本没有能力保护任何妃子,因为太后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