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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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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回到香江,将一周来积攒的事务处理过,顾盼约任意出门,在休闲会所见面。
任意照例迟到半个钟,顾盼先去做汗蒸。
从桑拿房出来,任意总算到了,窝在沙发里抽烟。再寻常不过的素白衬衫与牛仔裤,他穿着偏偏活色生香,举手投足间有无限魅力:“顾盼,你晓得,我时间宝贵,若不付钱,休想叫我陪聊。”
才下午三点,顾盼已开始喝酒,闻言苦笑:“任意,你饶了我罢。”
任意伸开手,专心致志打量自己新做的指甲,问:“看你,遇上什么麻烦?还特意叫我出来倒苦水。”十分漫不经心,却更有动人滋味。
“…也没什么。”
任意瞄他一眼,立刻作出结论:“看你样子,失恋了?”
顾盼回答的模棱两可:“谁知道呢。”
“噫,你也有这一天。”任意说风凉话,“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说罢,哪位大仙叫你憔悴成这样?”
顾盼不响,一味喝酒。
“难得我肯当你的垃圾桶,你还不肯说?”
“…是我一位老朋友,阿辉,最近找到了归宿。”顾盼开口先叹息,“说失恋…还不至于,只是心里不舒服。”
任意嗤笑:“幼稚。”
“我晓得。”
“好似心爱玩具被人夺走,是不是?”
“是。”
“你自诩手段高超,吹嘘多少多少人拜倒在你脚下,怎么多年好友,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事,反而搞不定?”任意嘲笑他,“你也不过如此。”
“一个人眼中若看不到你,你再怎样也没办法。”顾盼点起烟吸,“昨日见到他与别人站在一起,真有些惘然。上次他恋爱,还是许多年前了,冷冰冰一个人,一眼看到对方,唇角就扬起来,温柔的吓死人——那时我心里便很难过。”
任意哈的笑出声:“难过?嫉妒而已,不要美化自己。”
“我嫉妒什么——他一共不是我的。”
“真悲惨。”
“年轻时,第一次晓得两个男人竟能在一起,也幻想过与他交往。”
“人年轻时都爱做白日梦。我年轻时,还以为日后总有一个人不嫌弃我曾做男妓,愿与我共度余生——现在如何?”
顾盼轻轻搭上任意手臂:“我从不认为男妓这职业有什么不好。”
“…少跟我灌迷魂汤,我还想与你做朋友。”任意说的一派讥诮,“何况爱人不如养狗。”
“又来弘扬你那套理论。”顾盼无奈的摇头。
“怎么,‘爱人不如养狗’,这理论哪里不好?我的布拉德,我讲话它都听,永远只爱我一个,无限信任我、依赖我,没有我就不能活。每日回家,都看到它蹲在门口等,将拖鞋叼来给我,围着我团团转,带它出门,它从不吃别人给的东西——天下哪里去寻这样热情又忠诚的恋人?”
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太可悲了。
任意倒自得其乐:“我已决定与布拉德过一生了。毕竟,你也知道我上次多丢脸——鼓足勇气,与年少时很照顾我的学长交往,结果日日住在一起,交流起来,动不动‘你衣服又乱丢’、‘你找来的什么菲佣,手脚不干净’、‘不想再做外食族,你能不能为我学做饭’。都不要讲他打着应酬旗号,去私人俱乐部赌钱,输光了,向我借钱花,单说他终有一天捺不住问‘你做男妓收入几何’、‘与老头子上床什么感觉,可有我好’,就够笑死人。”
一个个人背后都有故事,与任意相比,顾盼简直生活在天堂。
任意天生出色相貌,苦于家贫,为换一碗饭吃,国中时便学会凭与家境优越的女同学约会赚钱。
一开始并没想做男妓,只不过赚几个钱付房租,然而十几岁心理不成熟的小孩子,太容易受骗,轻易就被卖到富商床上。
但凡卖过一次,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钱像大风吹来,且他的容貌、姿态实在令人迷醉,只要陪人上床,出入有豪车接送,吃饭在高档饭店,想要什么,只需说一声,第二日就收到礼物。
纸醉金迷的花花世界,统统展现在眼前,唯一代价,不过是□□——有什么不合算?反正人人都需要做\'爱,与人做\'爱还有钱拿,可谓天底下最好的生意。
年轻人堕落起来是最快的。
入行近十年,任意在香江搏出鼎鼎大名,曾是性工作者的业界楷模,服务按分钟收费,每分钟一百五十元,全天陪伴得十万块才能拿下,提前半年预约还不一定约得到。
金山银山都赚得,金盆洗手却不因为钱赚够了,而是重遇同所国中的学长,对方坦言已暗恋他多年,想与他交往。
那时任意约顾盼出门,向他讲‘我已金盆洗手,与某某交往中’,说起两个人的过往种种、重逢时对方如何在喧闹派对上穿过人群一眼认出他,叫顾盼情不自禁赞叹:“你们真是有缘分。”
“谁说不是。”任意笑的甜蜜蜜,“他找我好久,若不是我入行后改了名,说不定早在一起了。”
两个人很快同居,顾盼被邀去吃饭,送上诚恳祝福:“祝你们幸福。”
任意回答的斩钉截铁:“那是当然。”
不过短短一年,就听到他们分手的噩耗。
顾盼急急赶去见任意,那么顶尖一个美人,落得胡子拉碴,整个人瘦了十斤,傻呵呵睡在街边。
想起这段往事,顾盼拿手肘撞他一下:“当时在街边捡到你,怎么叫都叫不醒,以为你死了,吓得我满背冷汗。”
任意笑嘻嘻的:“我的命好似杂草,哪那么容易就死。”
话题跑的没边,任意又说起入行的后辈:“最近很出风头的那位,前个月约我喝咖啡,我以为他向我请教问题,谁知他竟对我说,‘做这一行,赚再多钱有什么用,又买不到幸福’,天真的要死,我差点笑破肚皮。”
“你怎样答他?”
“‘要那么多幸福有什么用,又买不到钱’。”
十足是任意风格,顾盼也笑:“对,世上大多问题,都可用钱解决,若用钱解决不了——那是真的解决不了了。”
“正是。”任意捋起额发,笑嘻嘻的,整个人似会散发光彩,他绝不是因失恋一直要死要活的那类人,“整日幸福幸福,谁真认识一个幸福的人?真找到这么一个人,我把头割下来给你。”
顾盼登时要说‘许瑞与徐元震就幸福的很’,结果他们也说分手了的,于是无言。
任意似忆起什么,猛然摇摇头:“——我倒是说大话了。圈子里鼎鼎出名的一对人,阿瑞与元震,他们应该是幸福的很。”
顾盼禁不住长长叹息。
“…怎么?”
“他们大概不想公开,我知道你嘴巴严,只告诉你。”顾盼低声与任意八卦,“阿瑞与元震…也要分手了。”
任意差点从沙发上跌下去:“我的老天…”
“真的,当时也吓我一跳。”顾盼伸手接住他。
“怎么一回事?”任意连声追问,“我听说他们很有一段跌宕起伏的往事,因此感情好的不得了,居然也说分手?一定是第三者插足!快叫我知道知道,谁这样大本事,把阿瑞与元震的墙角撬松?”
“我情愿有第三者。”
任意张大嘴巴:“这话怎么说?”
顾盼单手掩住脸:“你信不信,两个人经历家庭阻挠、家道中落、白手起家,不知同渡多少风风雨雨,可忽然有一天,就说‘我不爱你了’——就是这么一回事,他们不相爱了,于是分手。”
任意不响,静默几分钟,忽然嗤笑:“果然,爱情这东西不可信,我决心与布拉德过一生是正确选择。”
“我倒还有些信心。”顾盼仰在沙发上,眼睛像一直看到很久以前的过去,“我那位朋友,阿辉,恐怕是世界上最后一位痴情人。”
“你爱他,当然觉得他好。”
“的确,我爱他如亲人。”顾盼耸耸肩,“可就算我情人般爱他,又怎样,真在一起,结局未必多么好——要么像阿瑞与元震,要么像你,所以何必开始。”
任意点头赞同:“你明白就好。”
顾盼叹息:“有时候不想做一个明白人,试着莽莽撞撞的爱一场,或许会有不同经历。”
任意喷笑:“不同经历?是,分手后痛不欲生,仿佛失去一切,最后醉倒在路边被人捡走,真是好极了——我不信你真敢尝试。你已三十岁,事业有成,好友济济,挥挥手就招来各色床伴——你不会、你不敢冒这种毁掉自己人生的风险。”
“我当然不敢。”顾盼坦率的承认,“不过总得允许我嘴巴上说一说、做一做梦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