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侶玉伊》浮玉

6、演戏

　　自从那夜长谈之后，我心里的结总算解开了。即使明天路遥马亡，至少今天我们两个生死相依。况且我也相信这天下终有一天，会属于他。
　　庭院里的牡丹开了，整个未央宫都在微风夜露中颤动着牡丹花香，整个未央宫的上空仿佛被五彩牡丹照亮了，姚黄魏紫豆绿墨撒金白雪塔铜雀春锦帐芙蓉烟绒紫首案红火炼金丹，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楚宫”。
　　百花之中，我最喜欢的就是牡丹，牡丹没有花谢花败之时。牡丹的高贵，开，倾其所有；落，惊心动魄；不开，则安之若素。
　　牡丹花落之时，整朵整朵地坠落，铺散一地绚丽的花瓣。那花瓣落地时依然鲜艳夺目。
　　世人都说牡丹富贵，我却道它高贵，一次之差，差的是心性与品质。
　　我正沉思，青萍怒气冲冲走进来：“今天楚王又下了一道命令让各地县长邑宰挑选至少三名美女送到都城。”
　　我不由一笑：“你那么生气干嘛？”
　　“我不是替你生气嘛，看来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了。”青萍恼羞地看着我，恨铁不成钢地说。
　　“好好好，我非常生气！我去找他，让他撤旨行不行？你快消消气。”我假装要出门。
　　“罢了罢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她长叹一口气，“我还以为他因为在意你会收敛一点呢，看来……算了，我走了，省得你心烦。”说着真气呼呼地走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不由想起从那天以后，阿侣每天晚上都会来我这里。估计是连青萍都误会了，其实他只是为了避人耳目把奏章放在我这里，晚上过来读书和看折子。好几次他都看着看着睡着了。
　　我心疼地看着他眼下发青，“你这个演员也太拼命了。先去休息吧。”
　　他握着我的手：“玉儿，我不累。连累你陪我通宵，你快睡吧。我白天还能装睡，你不能，这几天看着你都瘦了。”
　　我摸着他的脸：“演戏也累，看折子也累，与别人周旋更累，被人误解无法解释也累。你什么时候才能歇歇啊？”
　　他目光灼灼：“你陪在我身边时间，都是我的休息。在你面前，我才是我。”

　　“夫人，苏从大人求见。”青心来报。
　　“见我？”我有些奇怪，“请他进来。”
　　“夫人，老臣冒昧了。若非情况紧急，老臣万万不会来此。请夫人救救楚国的江山社稷。”
　　我看了他一眼，这苏从大夫当真和阿侣说的一样，嫉恶如仇，直言进谏了好多次都被阿侣打回去了。
　　“哦？我只是一介女流，怎敢担当拯救社稷之重任，大人恐怕找错人了。”
　　“夫人！”他“嗵”地一声跪在地上，“现在只有你能劝劝大王。再这样下次，国将不国啊。”
　　“大王怎么了？”我装傻充愣。
　　“大王整日饮酒作乐，不理朝政。每日三竿起床，风流午宴，喝醉便睡，臣等愧对先王，无法让大王回心转意。求夫人移驾章华台，夫人在大王心中地位不同，定能让大王有所改变。”
　　“若我不去呢？”我冷冷地看着他。
　　“臣一直跪在这里，等夫人答应。”苏从坚定地说。
　　听到他那么说阿侣，我心里有点不高兴，是苏从太愚笨呢还是阿侣的演技太好了？不过他也是一心为了楚国，还算是忠心，为了阿侣，我也不能让他一直跪下去。
　　“苏从大人忠心耿耿，日月可鉴。樊姬深感佩服，我这就随你走一趟。”
　　苏从立马从地上站起来，喜颠颠地在前面带路。
　　还没到章华台，远远便听到了丝竹之声。一进宫门，便闻到重重的酒气和脂粉气。大厅周围重帷叠嶂，五彩缤纷，富丽堂皇，香气逼人。苏从派人进去通报了片刻，里面传来了声音：“楚王召苏从大夫觐见。”
　　越往里走我就越惊奇，这楚宫之中，当真是有好宝贝。一进门就是一排大编钟，花纹精美，刻有龙首，凤鸟，花瓣，规模宏大，气势恢宏。与编钟相对的是一排编磬，磬架以黑漆为底朱黄色漆彩绘各种文饰，金石共振，八音合鸣。让整个大殿都有庄严之感。
　　再往里走，我看到了一支鼓。鼓本身没有什么特点，但是鼓架却让我目瞪口呆，建鼓成圆锥形，承插空心圆管，纠结缠绕了不计其数的圆雕龙。龙蟠龙、龙缠龙、大小龙身都精雕细刻有鳞、斑、鳍、目、爪并镶嵌有绿宝石，犹如一座玲琅满目的宝石山。
　　我愣神之际，已从帷帐里出来几个美女，应该都是服侍他的人，袅袅楚宫腰，殷桃吴越口，
　　当真是美人怀帝王乡。
　　苏从跪在地上：“臣叩见大王。”
　　挡在前面的帘子被拉开了，我看到了他醉眼朦胧地躺在榻上，他周围各色女子躺着、站着、坐着。两排奏乐的宫女还在继续，金石革丝木匏竹，各种质地的乐器都有啊。我冷笑着：此曲只应天上有，人家能有几回闻？纵然知道他是演戏，心里还是忍不住泛酸。
　　苏从看了看我，我瞥了一眼他，拜了拜：“妾樊姬给大王请安。”榻上那人猛然张开醉眼，满眼通红：“谁准你到这里的？苏从你好大的胆子！”我知道前面一句是对我说的，他真的生气了。
　　音乐声戛然而止，美女们跪了一地，苏从的身子抖了抖。
　　“都给我下去！”他大喝一声。众人鸟兽状都散了，
　　苏从还跪在那里：“是臣逼着樊姬来看国君的，请国君勿责怪她。有什么错，臣一并承担。”
　　听了苏从的话，我内心有股暖流流过，纵使知道阿侣真不会把我怎么样，但还是感动了。
　　我怕阿侣一时激动，错失忠臣接过他的话说：“妾闻大王一向爱音乐，《尚书·舜典》里说‘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楚国音乐真是让人如听仙乐耳暂明。苏从大夫带我过来欣赏这仙乐，我反倒应该感谢他。”
　　“苏从，寡人不知道你还会来这招啊？看在你用心良苦的份上，这次我饶了你。来人，传寡人旨意：‘樊姬今日殿上无礼，即日起不得出未央宫一步，其他人不得探视。再有劝谏者，杀无赦。’你们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