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侶玉伊》浮玉

5、坦诚

　　他将我横抱，缓缓坐在章华台阶上。
　　“阿侣？”
　　“恩？”
　　“我们之间能不能坦诚一点？我不想……”
　　“玉儿，对不起。当初我不想把你卷进宫廷斗争，所以向你隐瞒了身份。本来想一年时间可以安定局势，却没有做到。你既然来了，我会尽全力保护你的。”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能感受到他身上的一丝落寞。
　　“我不是只能站在你身后，让你保护的女人，我也可以去保护你！”我呢喃道。
　　他一愣，从怀里掏出了一支玉萧，不断抚摸：“世人皆知我弹得一手好琴，舞也跳得出神如画，可就是因为这样，父亲才有了废掉我的心思。若非此次他的病那么迅疾，此时楚国的国君也就不是我了。其实琴瑟舞蹈都太热闹了，我不喜欢。箫声低沉凄凉，却很符合我的心境。”
　　我往他怀里靠了靠，搂着他的手也紧了紧，想把自己身上的温度传给他。
　　“玉儿，你知道我最崇拜的是谁吗？”他的目光盯着我，不等我回答便说：“是我祖父。”
　　“成王？”我轻轻叹了一声。
　　当年成王雄才大略，意气风发，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对他也畏惧三分；宋襄公欲成霸主，被他弄于鼓掌之中。可惜生不逢时，他处的时代，正是齐桓、晋文、秦穆都在之时，每个人都是顶尖高手。高手对决是那样惊心动魄，他遗憾的略败一筹。
　　他把腰上的剑解了下来，剑出鞘，气寒冽。冰冷的剑折射着银色月光，更显锋利。那一刻，我懂了，剑上的闪闪寒光是他的梦想。
　　我顿了顿：“阿侣，你可以做到的。”
　　他把头伏在我肩膀上，“玉儿，我想他了。他当初亲自教我射箭，教我治国，陪我游戏，是第一个给我温暖的人。若没有他，父亲根本看都不会看我一眼。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还记得父亲亲手杀死他时的情景，我一脸惊悸地看着他的眼神慢慢失去光彩，我喊着：‘父亲，你别杀爷爷。’换来的却是父亲冰冷的眼神和爷爷浑浊的泪水。”
　　我心里一紧，早就听闻楚国民风剽悍，为争王位，杀兄弑父已不少见。可自从周礼不再，中原各国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他自顾自地说：“母亲一直不喜欢我，她一直希望公子昭继位。自出生以来，我出的意外已不计其数。开始我不愿相信，后来不得不信，有这种亲弟弟才是最让人寒心的事。我知道他们视为我眼中钉，但是我想要证明给她看：我能做到！”
　　我感觉我的肩头有些凉意，我心里很疼。我的阿侣，到底看过了这世上多少不堪的东西才长大的？
　　“父亲留给我的满堂朝臣，我不知道谁忠谁奸，谁慧谁愚，所以现在我只能靠自己和反。
　　反虽不是我一母兄弟，却从小与我一起长大。”
　　“就是那天站在你身边的那个眉眼与你很像的人吗？”
　　他点点头。接着说道：“现在前朝争斗激烈，我本来想坐山观虎斗，却发现局势有点诡异。”
　　“那你现在就该养精蓄锐而不是锋芒毕露。”
　　我想在风诡云谲的朝廷上，看不清局势之时，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好的方法。
　　“玉儿真是深得寡人心。”他看着我，终于露出一个笑脸，“看来我是捡到宝了，不仅是夫人，还是军师。”
　　“当然啦，所以你更要好好爱我，若你不珍惜我，说不定哪天我就逃出楚宫，云游天下，你想找也找不到。”为了缓解他的心情，我说得异常轻松，却看他脸色一变：“我不会的，不会的。我已经失去了你一次，不能失去第二次，我的玉儿。”
　　“我在庸国也看过了不少勾心斗角的事，你准备怎么办？‘扮猪吃老虎’吗？”
　　他哈哈大笑起来：“不愧是玉儿。别人都以为我沉迷酒色，却只看到了表面。玉儿才看到了实质。不过，你能不能不要那么犀利，‘扮猪吃老虎’？哈哈哈……”
　　我恼羞地看着他，轻轻捶了他一下：“你接着说啊。”
　　“现在的令尹是斗越椒，他们若敖氏一族，自楚武王开始，五世为令尹。父亲刚刚去世，为了稳定斗家，即使我知道他狼子野心，却还得和他演一场君臣和睦的戏。”
　　斗越椒是吧，我记住了。
　　在自己家里的斗越椒忽然觉得背后一冷，打了个喷嚏，今晚是不是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啊？但他转念一想：自己三朝元老，阅人无数，当年被称为‘天下第一勇士’，在人才济济的若敖氏家族里拔得头筹，皇帝还是个毛头小伙子，怎么能斗得过自己。殊不知，在他这样想的时候，他就走上了自掘坟墓的道路。
　　“太师潘崇是父亲一手提拔的，可是他自恃功高，此人不除，朝堂不稳。”
　　我暗暗一惊：太师可是军队的最高统帅，自古打仗，得兵权才有说话权，看来现在阿侣有点像光杆司令啊。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只是现在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来接替他，就让他先蹦跶一会儿吧。有两个人一直虎视眈眈斗越椒和潘崇的位置，就是我的左右太傅——斗克和王子燮。这两个人虽说有才，却不能重用。唉。”他重重叹了口气。
　　“纵观列国，虽然楚国国土最大，但是对楚国觊觎的也最多。晋国就不说了，自从晋文公死后，晋楚两国为争霸大大小小的战争不知有多少。东南面的吴越刚刚兴起，不得不防。那些现在依附楚国的小国，都是墙头草，在晋楚两国之间徘徊，背信弃义。”
　　我听他分析局势，不禁为他感到心疼：这漫漫征途，若只有他一个人，该走得多孤独。
　　“我会陪着你，从最下面走到最上面。”我伸出手，在空中比划，从下到上。他也伸出手，用他的手包住了我的手。“是，等来日，我要成为你的骄傲，我要睥睨天下，向全天下宣布：你樊玉，是我熊侣的女人。”
　　我心里顿时被甜蜜充满，埋头在他胸膛。月亮彷佛也感受到了这份温馨，洒下淡淡的光芒，笼罩着台阶上的二人。

作者有话说

　　向大家道歉：楚庄王是死后谥号，所以不能直呼。后文就用楚王代替，大家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