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侶玉伊》浮玉

4、冰释

　　“国君。”令尹潘崇咳嗽两声提醒楚庄王。
　　熊侣从记忆的洪流中挣脱出来，他心乱了，没心情继续呆在这里。摆了摆手：“今天就到这里，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寡人累了，要休息了。”
　　众大臣已经习惯了楚庄王的迟到早退，太傅王子燮硬着头皮对楚庄王说：“若王不满意，可将此女子赐予别人。”楚王脸色一变，随之恢复常态：“着也算是个美女，寡人宫中多她一个不多。”
　　他走后，身边的人陆陆续续地离开了。我一直跪着，脸色惨白，浑身没有一点力气。直到青萍过来扶我，我才勉强靠在她身上。
　　“青萍，你说这是为什么啊？本来已经决定要忘记，为什么心还会这么痛？”
　　青萍紧紧抱着我，没有说话。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他并未离去，在远处看着我，眼神挣扎。末了，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对身边的公子反说：“给她派两个忠心的婢女，好好照顾她，别让她受委屈。”
　　我被安排在了“未央宫”，一进宫门我就眼花缭乱。他赏赐了好多东西，是来弥补他那日的失约吗？
　　有两个宫女朝我拜了拜：“奴婢是大王派来伺候夫人的。”
　　“你们叫什么？”
　　“请夫人赐名。”
　　“你就叫青心吧。”我指着左手边那个温婉可人的姑娘。唯有清心，才能静心，保全自己。
　　“你叫青杏吧。”右手边的姑娘看起来古灵精怪，“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多情总被无情恼。”
　　那二人立马跪在地上：“谢夫人赐名。”
　　我淡淡地说了句：“起来下去做事吧。”我无力再和别人周旋了，我要睡觉。
　　一觉醒来之后，我才细细端详这个我以后要住的宫殿，我看那彩漆浮雕兽面文木案上摆满了各种青铜玉器，青心和青杏在旁边帮我介绍。
　　“夫人，这是金缕玉璜。本来一对的，大王赐给夫人一个，想必另一个还在大王那里。”
　　我想周礼上讲“以玉做六器，以礼天地四方。”历代都是把玉琮赐给王后，这楚国，当真是不把周天子放在眼里了。
　　“夫人，这是云纹玉璧。”我知道这种东西都是成双成对的，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夫人，你看这玉方镯多漂亮。”我看了一眼，确实是上乘玉质，呈浅绿色。四面各阴刻兽面纹，S纹和网文，真是雕刻精巧。
　　我眼睛扫过一件从没有见过的青铜器，青杏激动地说：“夫人，这是青铜鉴缶。全楚国仅此一件。前几天刚从铜矿山那边运过来，鉴内置温水，可温酒。鉴内置冰，又可冰酒。夫人是大王心尖的人，所以大王才会给夫人这么珍贵的东西。”
　　我不置可否，淡淡笑了。人看到的都是别人表面的东西，没有一个人会对另一个人的痛苦感同身受。
　　晚饭后我决定出去走走，不知不觉来到了章华台。章华台很高，看月亮也更大更圆。月光皎皎，中庭梨花雪。我随口一说：“既望的月亮也是如此圆满啊，过了今天月就开始亏了。”
　　青杏心直口快：“夫人，今天可不是既望，还是望呢。”
　　青心看我疑惑的神情，解释道：“我们楚国自文王以来历法就与夏历不同了，你们中原各国一年有365天，我们楚国一年366天。所以今天按庸国的日子算是既望，按楚国来算就是望。”
　　我惊呆了。耳朵自动屏蔽了其他声音，只记得一句话：我们楚国一年366天，你们庸国一年365天。我们楚国一年366天，你们庸国一年365天……这句话在我耳边一直萦绕。
　　“玉儿！”青萍叫了我一声，我回过神来：“你们先下去吧，我想自己静一静。”
　　她们下去后，我一个人站在那里，脑海里一片模糊，只有心中的痛愈发清晰。他，也像我等他那样等过我吗？怕是自己又想多了，来楚国这些天，听到的多半是他沉迷酒色，不理朝政的传闻。也许一年的时间足够让他改变，或许他原来就是这样，我们的开始就是个错误。
　　熊侣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月光如水，洒在那个女子身上，清丽无双。这种画面在梦里出现过多少次，如今骤然变成现实，自己也不相信，还记得她刻在树上的那段话，心情矛盾，却不由自主地走向她。
　　一阵陌生而熟悉的冷香袭来，我一惊。赶忙转过身，看到了朝思暮想的他。我看不懂他眼神里的纠结。
　　“又见面了，玉儿。”
　　我没有作答。
　　“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锦水汤汤，与君长诀！想不到我的玉儿还是才女。可是我一直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能让你如此绝望，如此绝情？”
　　我震惊了，他也去了，他也去等我了。这场感情不是我的独角戏，我不禁感叹造物弄人。心里却暗暗有些平衡，他经历过我的经历。
　　“我应该叫你什么？国君还是楚庄王？”我没有回答他的话，反问道。
　　“叫我阿侣，叫我阿侣。这是属于你的称呼。”熊侣想自己爱惨了这个女人，只要她以后留在自己身边，以前的事他不会在意。
　　“你有对我说过真话吗？那一日我在云梦泽边等的那个人名叫‘旅’，而今站在我面前的阿侣，是我曾经要等的人吗？”我声音有了微微颤抖。
　　他双眼一紧，压抑不住狂喜，一手拉过我抱在怀里：“原来你也在等我。那次我等了一天一夜，若不是反来找我说父亲病逝，要我继位，我会一直等下去的。我怎么舍得让你等我却找不到我。”
　　我缓缓地说：“本来我内心已经一潭死水了，为什么看到你还会心痛。为什么你们楚国的历法和我们不一样？为什么有这么多的阴差阳错？”
　　熊侣恍然大悟，摸着我的头发，一遍遍地叫着我的名字。
　　我伸出手，搂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