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侶玉伊》浮玉

3、再见

　　回到房里，青萍正急得团团转，她从小就跟着我，她的名字是我娘起的“青萍之末，风舞翩跹。”小时候我总觉得她的名字比我好听，后来喜欢上玉器之后对自己的名字才热爱起来。
　　这么多年，她像长姐一样照顾我。
　　“玉儿你干嘛去了？第一次晚上没回家，吓死我了。”
　　我情绪低落，朝她点点头：“让你担心了，下次不会了。”
　　她看着我，眼里都是心疼：“你没事就好，快去休息吧。”
　　我实在很累，一句话也不想再说，走进房间倒头便睡。
　　留下青萍不解和担忧的目光。
　　“玉儿，我来接你了。”他穿着一身白衣站在我面前，烟花墨香，依旧丹青屏障。我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他，忍不住泪如雨下。你终于终于来接我了，这一年，我都是度日如年啊。我冲到他怀里，紧紧抱着他，我好像听到了他胸膛里的心跳动的声音，“我们不要再分开，不要再分开，好不好？”
　　可是当我抬起头时，发现他不见了，我怀里抱的只是一棵树。我绝望地坐在地上，我感觉我的身体都开始抽搐。这时我听到青萍着急的声音：“玉儿你快醒醒，快醒醒！”
　　我睁开泪眼，发现自己还在床上，原来是在做梦。青萍语无伦次地问：“玉儿你是不是魔怔了啊，要不要我去请巫医大人？”
　　我摆了摆手：“我没事，你要真去请巫医，说不定我就被当做妖怪逐出宫去了。”
　　青萍看着我，眼里突然有了泪水：“玉儿，你有事一定要和我讲，如果你出什么事，我怎么和老夫人交代？当初老夫人帮助庸国那么多，现在他们这么对你，不怕遭报应吗？”
　　我拉着青萍的手：“我们两个要好好活着，别让娘担心。”
　　青萍别过头，偷偷用另一只手擦眼泪，我眼睛也湿了。
　　娘，你看到他了吗？你知道女儿已不能自拔了吗？我该怎么办啊，怎么办啊？你为什么那么早就离开我，我想你啊！
　　那一年里，他总是出现在我梦中，渐渐地，我已经记不起他的样子，只记得他的那双眼睛。我不停地读书，不停地念诗，我可以假装他不在我脑海里，可是他去了我的书里和诗里。
　　在赏荷的时候会想起他，“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在看星的时候会想起他，“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在观鸟的时候会想起他“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
　　……
　　终于，一年之期已到，这一年里，我放任自己去想他，却控制着不让自己再去云梦泽。我想第一次我去云梦泽碰到他，第二次能“执子之手到白头”是多么诗意。
　　晨曦之中我就来到这里，那个云梦泽还是我记忆里的摸样，细雨湿流光，芳草年年长。露水都在叶子上，折射着五光十色的世界。
　　我坐在那里，紧张地等着他，我梦了他那么多次，不知道他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在我面前，我很期待。太阳东升，居中，西落，我都没有看见他，我的心也慢慢凉了下来。先前还自己替他找理由，找到最后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人生自是有情痴”，情痴的都是傻子。
　　日薄西山，我告诉自己，如果他在出现第一颗星的时候来，我就原谅他。可是，我一厢情愿了，他至始至终没有出现。我已经不知道心痛的感觉，心已经麻木了。
　　我拿起刻刀，在树上刻了几个字：“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锦水汤汤，与君长诀！”我刻地极慢极慢，也许我的内心还在期盼着他的到来，刻完之后，我喉头涌上一股咸味。
　　我硬撑着回到房里，青萍一扶我我便吐了一口血，她惊呆了。连忙去请巫医。
　　我醒来的时候看见青萍满眼通红地站在我床边，见我醒了，忙扶起我，在后背垫了一个枕头。
　　“我睡了多久？”从我醒来的那刻起，我便决定放弃这份感情，忘记他。那份青春已经埋葬在云梦泽里。
　　“睡了有五天了。”青萍欲言又止，“玉儿，我想跟你说件事。虽说不应该现在说，但我觉得你知道了还能早做准备。”
　　“你说吧。”世界上最残酷的事情我都挺过来了，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庸国国君说等你醒来要把你献给楚王以示庸楚之好。如果你不愿意，我们想办法离开这里。”
　　“我有什么不愿意的？去！”我已经心如死灰，这颗千疮百孔的心，嫁谁不是嫁？
　　“唉，你一定要想好。庸冉说若你不想去，他拼了命也会帮你的。”
　　“不必了，连累他干嘛。”
　　“这几天庸冉公子一直在这边守着你，刚才才被国君召见走了。”
　　“青萍，你说那真的是我舅舅吗？他怎么什么事都能做出来，楚穆王的年纪都比我爹大了。”
　　“玉儿，你要侍奉的不是楚穆王，而是楚庄王。”青萍解释说。
　　“怎么回事？”楚国更新换代得真快。
　　“听人说楚穆王死了，公子旅继位，五天前刚发生的。”
　　我不禁感叹世事弄人，五天前我从希望到绝望。楚国也进入了下一个朝代，若再早几天，我誓死不会嫁，若再早几天，我要嫁的也不是这个人。
　　一个月后我来到了楚国，当初很想去的楚国，只是一切物是人非。
　　我看着楚国壮丽的章华台，心里有一丝波动，这样一个尚武民族就像血气方刚的青年，而中原列国，彷佛是暮色沉沉的老人。楚国的未来，注定是踩着中原骨血……
　　章华台上站着很多人，但是神情都不是很恭敬，毕竟他们连庸国的国君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会在乎这样一个‘贡品’？走之前，我已经想好了承担最坏情况的打算。大不了老死宫中。
　　一步步登上章华台，我的心也渐渐静下来，这是一个新的开始。不管以前怎样，我答应过娘，照顾舅舅，好好活下去，我都会做到。
　　我看到万人之中的那个楚王，他鲜冠组缨，绛衣博袍。十六节龙凤玉配饰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显华贵庄重。我低头走近他，目光看着地面。
　　“庸国樊姬拜见大王。”我抬起头，望向他的时候我整个人如同雷电击过一般，旅子罔，原来是王子旅啊。真是命运捉弄，又见面了，心情却截然不同。
　　他也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我，眼里有很多我看不懂的东西，伤心、愤懑、失望、爱怜、不舍，我们就这样互相看着，好像这世上就我们两个人，要看到海枯石烂。

作者有话说

　　章华台是后来才修的，但我不知道起什么名字就用了，大家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