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冷梧桐》糯米398

97、阻碍

　　罗艺确在祁雨沟山寨，却是不小心碰上的。
　　罗艺与李建成正接近金锁岭时，接到了张公瑾的飞鹰传书。
　　张公瑾奉令带着李连贺和部分铁骑军回转并州。他非常不解少主的意图：老主公降唐，并州已接受大唐的文官辖制，那自己回去算怎么回事呢？难道主公有进一步的谋划？
　　又过了两天，果然有探报传回的消息：罗成在金锁岭大胜五国联军，斩了朱灿等人的人头，大队人马正在休整，据说主公有入蜀之意。
　　这下张公瑾坐不住了，断不能让主公入蜀。蜀道之难，自古已然，主公一旦入蜀，就等于放弃了宏图霸业，去做个安乐王。
　　他又想起自己家世代都受罗家的大恩，自己的父母妻子对罗艺一直心存感念，他虽是少主派将领，却跟苏定方、王选不一样，那苏定方是罗成一手栽培出来的，只认少主，天王老子都不认。他自幼就在罗家王府长大，做过罗艺的旗牌官、贴身侍卫，罗艺信得过他，才把他调到儿子身边看护少主。张公瑾是个实心肠的人，跟了罗成就一心一意护着罗成。罗家父子的矛盾，他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既不忍伤了少主，又不忍伤了老主公，左右为难，眼见着这矛盾生生酿成大祸。
　　洺水兵败、定州遇伏、洛阳病危、邯城赐死，一桩桩一件件都让他扯心连肺地疼，好不容易少主总算挺过来了，现在又要入蜀，依他判断，入蜀绝非罗成本意。少主雄才大略、志在天下，对于少主来说，入蜀是心死之后自暴自弃的表现。一定要阻止他！可谁能让他改变主意？拖住他后腿呢？一个是怀了孕的朝云、一个是秦氏王妃，能劝得动他只有李靖了，他一面放飞鹰通知罗艺请出王妃，一面又紧着到处找李靖。
　　罗艺骑在马上展开薄薄的绢书，见是张公瑾亲笔写的信，他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皱眉将绢书塞入袖中。旁边李建成看见，觉得奇怪，问道：“是谁的信？”
　　罗艺哼了一声：“是我那逆子要带兵入蜀。”
　　李建成面色不变，心里却是一惊：罗成入蜀，如放虎归山，蜀地将永成藩王格局，而且以罗成之才，时刻都有出关夺中原之忧，断不能让他入蜀！
　　建成察颜观色，专拈罗艺关心的事说：“蜀地气候潮湿、多山岚瘴气，怕是成儿的身体会受不了……他从洛阳病了到现在，就没恢复过来。对了，你在邯城给他下的什么毒？听说他还有余毒未尽，一旦水土不服、引发旧伤，军中缺医少药，不就麻烦了？”
　　罗艺皱着眉，两眉间显出刀刻般的深纹，紧闭嘴巴不吭声。
　　建成又说：“听说他事母至孝，何不赶紧通知婶婶来劝劝他？”
　　罗艺嗯了一声：“我也这么想——”说了半句，却不想再说下去。
　　有军士过来，请示扎营地点。罗艺忽地想起前面不远就是祁雨沟山寨，那寨子较大，可容得下近万人，不如今晚就去那里歇息，自己和建成就不用再住帐蓬。遂传令：“前队骁骑营、侍卫营再走20里进入山寨，其余人马在寨外扎营。”
　　等罗艺来到祁雨沟山寨，看寨前两小队人马正在嘶杀。罗艺不问青红皂白，索性带队猛砍一阵，将那队伍冲散，不由分说就进了寨门。
　　被他赶走的人正是山寨之主侯君集。
　　侯君集今天出寨做一单生意，眼看快成了，却被大队的武装骑兵冲垮，他看那铁骑军人高马大，装备精良，再看旗号，竟然是罗家。心说坏了，老主公来了，我哪里打得过，再说主公的父亲，这分寸也不好把握，还是赶紧叫主公来吧。自己又不放心，远远地盯着，一面派人飞报罗成。
　　罗艺进了山寨，叫罗安四处转悠，安置住处。
　　罗艺挑了间上好的正房，刚进屋坐下，有仆从奉茶，他刚要喝，罗安变颜变色地从外面进来，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主公，快请到后院，我看到朝云了！”
　　嗯？罗艺转脸问：“哪个朝云？”
　　罗安答：“是少主房里的朝云。”
　　罗艺忽地站起，向外一遛小跑着奔进了后院，待进了厢房，果见庄氏、朝云两人互相搀扶着，战战兢兢地躲在屋角。
　　罗艺心里一阵钝疼，尽量温和地叫道：“芙蓉、云儿，我是爹爹呀！”
　　朝云回过神来，哽咽着叫了声阿爹，忙跪下见礼。
　　庄氏随着朝云下拜，心里却百转千回，她早已得到燕郡王降唐的消息，暗自发愁：深恐罗艺插手虎牢关战事，更怕罗艺卷入唐皇室储君之争，可事情还是发生了，罗成已经陷入两难的困境。庄氏抬眼盯紧了罗艺，从容问：“怎么父王来了？少主他知道吗？”
　　罗艺伸手扶起她们，惊喜地盯着朝云高高隆起的肚子，掩不住笑意，轻声自言自语：“罗家后继有人了，我也要当爷爷啦！”
　　庄氏忙让他正位的椅子上坐下，又忙令奉茶。
　　罗艺笑问：“快生了吧？”
　　庄氏恭敬地答道：“是下个月十九，快了。”
　　罗艺舒展眉头，长长地叹息一声，呵呵笑了。
　　忽听李建成在门外高声叫道：“李建成来拜望王妃、夫人，可方便么？”
　　庄氏皱眉，罗艺笑着冲外面喊：“贤侄莫要见外，快进来吧。”
　　果见门外人影晃动，一个穿着淡黄色金边长袍的高个男子走了进来。
　　庄氏打量那人面皮白净，两条英挺秀丽的长眉，微微上翘的丹凤眼，鼻直口方，嘴上留着髭须，显得气宇轩昂。
　　庄氏心说果然是大唐太子，气度不凡。李建成早已拜倒在地，那边罗艺笑道免礼，建成又欲拜庄氏、朝云，庄氏忙敛袖低眉施礼，口称：“臣妾见过太子殿下！”
　　建成拱手躬身还礼道：“弟妹不必客气！久闻并肩王妃聪慧淑德，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建成有做不到、想不到的地方，还请弟妹多指教。”
　　庄氏微笑道：“太子殿下太自谦了。庄氏一介女流，才疏学浅，怎当得起殿下“指教”二字？殿下这样说，叫庄氏无立足之地了。”
　　罗艺笑呵呵地招呼建成坐下，得意地看着庄氏：“我这个儿妇，实在是巾帼英雄、女中丈夫，虽不出深闺，天下事尽了然于胸啊。”
　　建成优雅地拂了下衣袖，从容落座，像聊家常似的随便问：“弟妹可听说成儿欲带兵入蜀的事？”
　　庄氏抬眼扫过罗艺、李建成的脸，又复垂下眼睫，低声说：“臣妾不知。燕山公最烦内闱干预军政，是以臣妾不敢过问他的决策。”
　　建成不以为然地笑笑，意味深长地说：“不见得吧。你自有你的办法，影响他的决定。弟妹是聪明人，大家各有各的想法，但劝阻燕山公入蜀都是一致的。”
　　他回头看看罗艺，接着说：“我父皇会担心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士民殷富，若分封异姓为王，对朝庭终成祸患。成儿入蜀，立足未稳，立刻就会召来讨伐之祸。幽燕铁骑久在大漠，水土不服，这样的一支军队在蜀地能有多大做为？”
　　他身子向前一探，离罗艺近些，低声说：“我们必须阻止他！”
　　庄氏叹了口气，抬眼看着罗艺：“只好请母亲出面了。”
　　建成怀疑地问：“这里离幽州千里之遥，王妃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哪里来得及？”
　　罗艺摇着头：“不行，成儿虽是事母至孝，但在决策的重大事件不会被亲情左右，你们都不了解他。”
　　庄氏沉思着说：“我只是想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