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冷梧桐》糯米398

86、女将

　　战表送到唐营。世民和罗成因为出战吵了起来。
　　世民坚持让尉迟恭打头阵。他倒不是为了让尉迟恭抢功劳，主要怕罗成这两天状态不太好，万一败了，折了锐气。
　　罗成心想这首战的士气最重，万不能败。而且自己还有谋算，他亲自出战这件事本身就足以威慑五王，促使朱灿尽快卷财逃跑。他计划在金锁岭设伏，让苏定方率领的幽燕铁骑坐收渔利，只是幽燕铁骑已出兵的事暂时不能让世民知道。
　　世民不知道他心中另有打算，见他真动了气，忙举手投降，笑道：“好好！你先打头阵。明天叫秦琼过来，交割了帅印，此战全交给你了。”罗成意味深长地瞅他一眼，接口说了一句：“我来当秦王帐下的主将是吗？”世民听出弦外之音，忙解释：“你是主公，不是主将！秦将军跟你骨肉至亲，还能有偏向我的道理！”出战的事达成一致，两人神色都愉悦了许多。
　　罗成分析着：“五国倒也不全是草包，我担心的是马赛飞。这个女人是个了不起的军事天才，还有马上飞刀的绝技。在定州时我一念疏忽，险些丢了性命。曾跟我转战江都的五千铁骑，全折在定州。”
　　世民不忘了调侃他：“罗殿下鲜有败绩，是什么让头脑清醒的你失态了？是那美人令你心动了吧？”
　　罗成的脸唰地沉了下来，皱了眉，不悦地说：“你在取笑我吗？我在预测战事！你想美人想疯了吧？”说毕，起身就走。
　　世民冲他背影叫：“又变脸了？谁惹着你了？”
　　罗成不停步，甩下一句硬邦邦的命令：“明日五更，中军帐聚集众将议事！”
　　虎牢关外的旷野。
　　五国联军与唐军第一次列阵相对。
　　五国人马一字排开，各家反王都打着王旗，刀枪映日，蔚为壮观。先锋前队是一员骑着桃花马的女将。那女人三十多岁的年纪，高挑身材，肤色很白、眉目秀丽，端庄美艳兼而有之，正是孟海公夫人马赛飞。她穿着秀气的柳叶银甲，披着黑色战袍，越衬得面如冠玉，说不出的清艳。尤其是骑着一匹红色与粉色相间的花马，那马极罕有，是大宛名马，因片片粉色如桃花飞舞，故名桃花马。漂亮的桃花马越显出孟夫人的高贵不凡，令一众莽汉看呆了眼。
　　对面唐营的玄甲军也列好了阵势，人高马大，气势不凡，五国人马不觉被压了士气。
　　罗成立马在帅旗下，他远远地看见了那匹很招风的桃花马，心里剧痛了一下。当年，他曾送给线娘一匹这样的马作为定情之物；当年，他也曾因看见穿红衣、骑着桃花马的马赛飞而心神失守，被她一记飞刀差点要了命；曾跟着自己浴血奋战的五千铁骑健儿也因为他这个重大的失误，而丧命在定州，那是他从军十余年来最深刻的耻辱。罗成咬了咬牙，恨意滔天而来，握着枪的手渗出了汗珠。
　　世民也披挂整齐、横刀立马在他旁边。秦琼在表弟马后，他终于又可以护持在他鞍前马后，心里感觉很踏实。秦琼身边依旧是程咬金、徐茂公等人，都紧跟在罗成身后。
　　尉迟恭故意将马闪开一点，离秦王和罗成稍远。他没能拿到首战的将令，一直憋着气，又见罗成披上戎装张扬得不可一世的样子，更烦。心里暗暗地打定主意：哼！不管有没有将令，这头阵我打定了！
　　对面马赛飞缓缓地提马出了本队，她姿态娴雅，并没有应有的杀气和凶悍，仿佛不是在战场，而是寻常贵族女子在自家花园里闲步。她的眼睛圆而大、黑而深，如水晶葡萄般诱人，有一种神秘的吸引力，使人不自觉地沦陷。
　　尉迟恭见马赛飞出阵，也不请令，自己大吼一声，飞马出阵。世民一惊，忙看向罗成，罗成面无表情，又看秦琼，秦琼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秦琼靠近罗成身边，低声说：“尉迟恭未必打得过马赛飞，他虽憨直，人却是很好的，求殿下出手相救。”
　　罗成唇角微勾，不置可否。秦琼又侧脸看秦王，世民却正看尉迟恭背影。
　　阵前两人已快对上马头。马赛飞见对阵出来一个黑汉子，手使钢鞭，料是尉迟恭，将马退后一步，朗声问：“来将可是尉迟恭将军？”
　　尉迟恭大声笑道：“哈哈！如此美貌的夫人知道尉迟恭大名，小可三生之幸也！你若钦慕于我，别打了，跟我回营，做一对战地鸳鸯，我管叫夫人每日风流快活、□□！”
　　马赛飞红了脸，骂道：“不知死的匹夫！好不识敬！老娘送你阎罗王那里风流去！”说着，挺枪就刺。
　　尉迟恭暗运内力，将手中钢鞭向外一磕，想着对方小小女流，这下还不把她枪崩得脱了手。哪知枪鞭相碰，火花四溅，尉迟恭手中钢鞭发烫，几乎要撒手扔掉。
　　马赛飞双臂发麻，差点握不住枪。暗惊此人果然了不起，轻敌只怕要吃亏。两人都在了意，回马再战时，马赛飞的枪法灵巧了很多，不再敢碰钢鞭。
　　两人战马忽开忽合，转眼就二十几个回合。马赛飞打得心中焦躁，乘两马错开的功夫，悄悄从鞍下摸出飞刀，扣在手中。
　　尉迟恭见她招数慢了，以为她气力不济，心里暗喜，手中钢鞭大开大阖，每一招都雷霆万钧之力，带起的罡风刮得马赛飞脸上生疼。
　　待两人再次过完招，两马即将平错时，马赛飞忽然回身，手中甩出三把飞刀如流星一般，直袭尉迟恭面门、咽喉、胸口。
　　她出手极快，待众人看清时，尉迟恭已经落马。罗成的战马长嘶一声，如一道闪电，转眼就到了阵前。
　　罗成飞马过来，向地上一抄，将尉迟恭横担在马鞍上，低头看他盔边一刀、肩上一刀、肋下一刀，一刀不落，倒没伤着要害，流出的血色鲜红，像是没有涂了毒药。略略放心，回马来到本阵，将尉迟恭抱下来，交给两名军士，对秦琼道：“还好伤得不重，叫尉迟恭放心，我现在就去为他报仇。“
　　他纵马再回阵前，见马赛飞正呆呆地、直勾勾地看着他。
　　罗成微笑，像是老虎欣赏猎物似的，打量着马赛飞。心说，还好，你终于不穿红衣了，这样看起来，只有眼睛有一点像，你若早穿黑衣，本王也不致于被飞刀所伤，几乎要了命！今日要把老账新账一齐算了，为定州死难的铁骑将士复仇！
　　马赛飞的心里正掀起滔天巨浪，把她的整个世界全部摧毁。
　　天哪，居然又见到他了！那个让人惊艳的男人。上次见他是在定州，战场惊鸿一瞥，可她分明看见他眼中的万千柔情，在来不及解读时，飞刀已出手，她看见他惊愕的眼睛，从马上迅速掉落地上的身体，衣服上沁出的鲜血。他被几个部将拼死救去，而她，被抽光了灵魂，呆立在原地，再也没了战斗的勇气。从此，日日牵挂、日日悔恨，想他、念他。他死了吗？他千万不能死，她才刚刚看见他，还不曾认识，他不可以死！
　　后来，她知道他就是并肩王殿下罗成。知道了定州一战，她是世上唯一的一个叫罗成挂了彩的人，她为此名扬天下了。可只有她自已明白，她的世界从此彻底改变了。
　　她已近中年，跟孟海公患难与共十几年，孟海公虽比她大了二十几岁，两人却很恩爱，还有三个孩子。她参与政事、军事，见过大世面，阅人无数，却从未想过自己会为一个跟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毛头小伙动心。可事情就是这么不可思议，心动的感觉无法抵挡，虽然仅一面，一瞥，却是无可挽回的坠落。她无法不想他，那个美得让她心惊肉跳的男人，她满心满眼都是他飞扬的神采、是他藏满柔情的凤眼，令她几乎相思成狂。她觉得生命的全部意义，就在于在某一天、某一个瞬间与他相遇，而后用尽一生的时光向他靠近。碧海青天夜夜心哪！终于，终于，他来了——周遭的一切如潮水般退去，天地之间只剩他和她。他骑着白马向她走来了，带着天日星辰般眩目的光芒，依旧是倾尽天下的微笑、依旧是颠倒众生的眼神，那样的清尊华贵、仪态万方，仿佛人世间烟火三千，都不能沾染他的清逸出尘……
　　罗成见马赛飞手足无措、红着脸不说话，有些不耐烦，长枪一指，朗声道：“马将军请了！定州一别，马将军令罗成时刻不忘啊！”
　　马赛飞会错了意，脸更红了，千言万语堵在喉咙，结结巴巴地迸出几个字：“殿下……厚爱，妾身同感……”
　　罗成不想废话了，长枪银芒一闪，化作万条流光，将马赛飞和桃花马围困在内。
　　马赛飞魂不附体，动作和招数毫无章法，只是下意识在抵挡。罗成见她锐气尽失，不觉好笑，收了枪，待两马相错时，轻舒右臂，伸手向她腰间一揽，抱到自己鞍前，嘴贴着他耳朵，笑道：“夫人放心！本王不好色。”马寨飞顿时酥软了半边。
　　说着，飞马回了本阵。
　　世民见生擒了马赛飞，大声欢呼：“好！罗殿下威武！首战告捷，鸣金收兵！”
　　那边五国联军刚反应过来，孟海公气急败坏，连叫副将孟勇去抢回，那边刚欲纵马来夺，被唐军弓弩手一顿箭雨射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