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冷梧桐》糯米398

75、孟光

　　罗艺的手在袖内紧握成拳，脚底下一刻不停，出门上了马车，刚要说走，崔十气喘吁吁地窜了上来。
　　罗艺皱眉看着他：“你跟着我干什么？怎么？还要回去坐牢？”
　　崔十忽在他跟前跪下，郑重地叩拜：“请大总管给燕山公一个交待！”
　　罗艺拧紧了眉，叹了口气：“这还用你说？敢杀我的成儿，我要将他千刀万剐！只是孟光在幽州多年，门生故吏遍及九郡，我要再摸摸底、斩草除根才好。”
　　崔十急道：“请大总管现在就下令，迟则生变！说不定孟光已经知道事情败露，也许会有出人意外的举动，我担心大总管的安危。”
　　罗艺沉吟不语，崔十盯着他：“你还犹豫什么？是孟氏吗？”
　　罗艺摆摆手：“算了，先回幽州再说。”
　　崔十坐在罗艺对面，怏怏地说：“我要跟你回幽州，我不放心。”
　　罗艺不说话，算是默认了。心里却在说，我不能信你一面之辞，成儿的尸首到现在都找不着，这其中定有蹊跷，你崔十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孟光早已接到狱卒秘报，罗艺去了牢里。知道崔十一定不会放过自己，但崔十手里到底有什么牌却不清楚。
　　他左思右想，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决定还是孤注一掷，先下手为强。快马进了王宫，见着妹妹孟氏，将邯城发生的事告诉了孟氏。他不敢说是自己杀了罗成，只说是罗成性子太烈，竟然自尽了。
　　孟氏惊道“天哪！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何王爷只字不提？”
　　孟光闷闷地说：“当然是怕王妃心疼。更重要的，是怕他手下的四郡铁骑造反。萧逸已经死了，邯城现在是杜文忠镇守，他那三万多人已经归了主公。可还有苏定方、张公瑾、王选所率铁骑合有八万多人，现在没有收回。我正费尽心思，劝主公把这部分铁骑收回来呢。可苏定方勇而多谋，跟罗成又是死党，实在是不好办。他若知道老王爷逼死了儿子，还不得起兵复仇？”
　　孟氏忧虑地说：“那这样瞒着，到底不是个事儿，燕山公岂是寻常人物，突然失踪了，是泼天大事，早晚他们会知道，要早想对策。”
　　孟光突然怒声道：“罗艺就不是成大事的人！不就是死个儿子吗？他要死要活的，劝他多次了，要赶快下令设计擒了苏定方、张公瑾，他就是不听，一天天地唉声叹气，那么多事全交给我！”
　　孟氏心无成府地问：“那怎么办？哥哥要早想办法。不为别的，总得为坤儿呀。”
　　孟光横下一条心：“你听我的，让那老匹夫归了西，我扶坤儿为幽燕之主，这九郡十六州就是我们的了！”
　　孟氏吓得直哆嗦：“不要啊！他是我孩儿的爹呀，不能……他对我们一向不薄，哥哥怎么能想出这样的主意！”
　　孟光脸上抽搐着：“好啊，我全告诉你吧，那罗成是我杀的。罗艺若知道，还能放过我吗？等着他杀了我，不如抢先下手。”
　　孟氏摇着头：“不！不！别逼我，我不敢……”
　　孟光抓过她的手，把毒药向她手里一塞，叮嘱一句：“放心！无色无味，又是缓发的，不吓人！”就匆匆离开了王宫。
　　孟氏看哥哥离开，手里好象着火一般的烫，她把药扔在地上，哭了半夜，把地上的药捡起来，悄悄地扔了。
　　罗艺回到王宫，立即令人把孟氏先关起来，又叫侍卫长去传令给薛万均去抓孟光及其族人。
　　薛万均很快就回来了，急急地报：“孟光家里僮仆家眷们全抓起来了，共一百贰拾伍人，却没有孟光，那小子得了信儿，跑了。”
　　罗艺怒吼：“快！派人四处搜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崔十在旁边撇嘴笑道：“晚了！不听我的话，现在后悔了吧……”
　　孟光只带少数随从，匆匆忙忙地逃出城外，他本欲逃往窦建德处，到并州地界为苏定方的巡逻兵所获，押着到了苏定方面前。
　　孟光强自镇定，想着罗艺未必通报苏定方邯城的事，那自己或可试探一下苏定方。
　　他强笑着：“苏将军，我是来找您的，有要紧的事要当面禀报。”
　　苏定方一愣：“什么事？”
　　孟光低声说：“燕山公在邯城被老主公杀了，就悄悄地葬在邯城了。现在老主公正调兵遣将，想对少主铁骑动手了。苏将军不早做决断，恐怕大祸将至。”
　　没想到苏定方反而笑了：“少主现在虎牢，昨刚接到手令，叫我带兵去虎牢共谋大事，你说的是从天下掉下来的事吧？不会的……”
　　孟光急忙说：“你的消息太迟，燕山公出征虎牢途中，离了大军去幽州探母，至邯城时入城打尖，被老主公下狱，当晚赐死！我亲眼所见，尸首还是我亲手殓的。”
　　苏定方依旧不信：“你是老主公心腹，何以这会子倒替少主不平？”
　　孟光巧舌如簧：“我是看他连亲生儿子都杀，实在是不能追随，才到这里。燕山公死得太惨，苏将军还不及早发兵，替他报仇。”
　　苏定方不为所动：“我这里铁骑只听燕山公一人将令，不可擅动。”孟光又要再说时，苏定方大喝一声：“背主之贼！死罪！”手起刀落，血光迸现，孟光人头已断。
　　罗春从屏障后转出来，恨恨地踢了孟光一脚：“活该！罪有应得！害得殿下受了那么大苦，差点没命了。”
　　苏定方将手中刀尖上的血蹭了蹭，缓缓地回鞘，沉思着说：“他固是该死，我们不奏主公就先杀了他，毕竟有些不妥，况老主公面子上也过意不去。罗春，你这蠢材！我这回吃你牵累了！”
　　罗春满不在乎在笑了笑：“苏将军小心得过头了，您想啊，老主公会放过他吗？主公会放过他？你只管带了这老狗的头去向主公请赏，保你没事！”
　　苏定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这奴才！天生有煽风点火的本事！你一来就描绘主公惨状，我给你气得昏了头。”
　　罗春道：“我可是认真的，是真惨！李靖叫我守灵时用解药熏棺材好保住主公一口气儿，哪知他穴位被老主公埋了金针锁闭，不管用呢！可是要了命了！我们把主公从棺材里偷出来时，他跟死人一样，连李靖都哭得昏天黑地，亏得李靖这小子有些远见，提前通知了袁大师父、袁二师父一齐来，才救得主公生还。谁不是惊了个几生几死？连袁大师父都哭了好几场……”
　　苏定方忙打断他话头：“别再说了，说得我心里瘆得慌，我现在就想快点见到主公，我们打点一下，明早起兵去虎牢。”
　　罗春点头：“你先走！我还要去冀州找张公瑾，令他带兵去虎牢。这并州、冀州，殿下说还给老主公了。你们此一去，大概就不会再回来了。”
　　苏定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强笑道：“谁说得准呢？也许将来主公仍放我回来镇守。”
　　罗春低声说：“这下主公伤透了心，跟老主公的过节再也解不开了，他是不会再回幽州了。你想，他既下令你撤军，还会再回来吗？”
　　苏定方怅然，半晌才说：“骨肉之情，本是血脉相连。血浓于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割舍得下的，况主公最重情义，对于生身父母伤他再深又能怎么样呢，到头来，父子依然是父子。”
　　罗春不语，却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