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冷梧桐》糯米398

73、复活

　　静琬又重新打开秘室，让罗春等人进去，刚布置好了，孟翼达破门带着人闯了进来。
　　静琬沉下脸，坐在桌边也不起身，闭着眼念佛。
　　孟翼达火大了，真想给这老和尚一刀，想想是崔氏的人不大好惹，强压怒火，用刀一指：“老师父请了！叫你庙中所有的人到院中列队站好，要重新搜一遍。”
　　静琬不答，孟翼达手起刀落，将静琬身边的桌角砍落，吼道：“匹夫无礼！”
　　静琬两只手念珠越拈越快，却还是眼都不睁。
　　孟翼达火起，挥刀就砍。
　　一柄长剑横空伸来，“当！”地一声火星四溅，孟翼达侧身回头一看，见一个青布道袍的白须老者持剑立在他身后。
　　孟翼达横刀当胸，叫道：“你们是要造反吗？来人，统统捆了带走！”
　　那老者走到静琬跟前，施礼道：“谢大师盛情款待，老道这就回去了，大恩大德，永志不忘，别后务请大师和贵人善自珍重。”
　　静琬睁开眼，正欲说话，袁天泽用眼色止住他，深深地看着他：“老道不能连累大师，我们去了，你这才能清静。贵人若身体康健时，请到凤凰岭做客。”
　　说毕，回头冲孟翼达施礼道：“将军不必动手，我们跟将军走就是。”
　　孟翼达冷笑一声：“倒也识相！走！”
　　将袁天泽、袁天罡等十几个道士捆了，带着人回邯城去了。
　　罗艺坐镇邯城，令杜文忠派了大批军队，漫无边际地搜寻，五、六天过去了，一无所获，罗春等人连个影子也没有，时间越久，他心里的希望反而更大。
　　这天他自和孟光、杜文忠等人正在堂上听各路人马搜查的报告，见孟翼达匆匆而进，孟光叫他：“孟将军，你那一路可有消息？”
　　孟翼达向罗艺施礼，面带喜色：“末将这里抓到了一群道士，还没来得及审，要问一问才知道。”
　　罗艺不以为然的挥了下手：“你自去问，问完了再报我。”
　　孟翼达低头退出，回到自己的署衙，令人叫那个认得李靖的小兵带来。过了片刻，那小兵带到，孟翼达把他叫到近前，低声说：“你要仔细认，莫要弄错了，李靖毕竟是少主的师兄，在王府里呆十几年，跟大总管的关系非同一般，咱们要小心以礼相待，免得他见了大总管告状，我等反而无功。”
　　说着，令人将抓回来的道士悉数带来，十几个道士站成一排，孟翼达和那小兵一个一个地看过去。
　　待看了一遍，那小兵变颜变色，拉着孟翼达低声说：“不好了，没有那个人。”
　　孟翼达也变了颜色，走到那白须的老道士面前，伸手揪住胸前衣服，怒声吼道：“说！还有一个人藏到哪去了？你最好老实说出来，免得我做出有辱斯文的事来！”
　　那老道面色不变，抬眼看着孟翼达，从容道：“你要的消息我都知道，只是要见了燕郡王才说。”
　　孟翼达怒道：“见大总管你也配！你不说，我现在就要你的命，你的这些徒子徒孙，一块去见阎罗王去吧。”
　　老道袁天泽微微一笑：“杀了我不过污了一块草地，你能得什么好处？带我去见罗艺，保你立下大功。”
　　孟翼达愣了一会儿，心想：看这老道士是个油盐不进的，动粗也是枉然，不如带他去见大总管，看他能说出什么来，如耍滑头，也让罗艺处置，自己也能不担这干系。
　　想到这，换上一副笑脸，叫士兵押着这些道士去见罗艺。
　　罗艺见孟翼达又来了，连忙问：“你审得怎样？”
　　孟翼达凑近了，低声说：“禀大总管，末将这回可是立下功了。这群道士在少主失踪这几天，恰好来在崖山顶上，不会只是巧合。末将审了老道士，果然是有眉目，那老道士说知道少主和李靖下落，事涉机密，末将不敢自专，带他来让主公亲自审问。”他这番话颇知进退，又不动声色地扎了老道士一针。
　　罗艺捋须点点头，满意地微笑道：“你倒是个细心的，这事做得很有分寸，你退下吧，我来审问。”
　　孟翼达吩咐士兵把人交给罗艺的亲卫，施礼退下。
　　罗艺心里忽然狂跳几下，自己也不知是悲是喜，定了定神，叫侍卫把人带进来。
　　袁天泽缓步上堂，他穿着青布棉袍，白袜云履，背后负剑，虽只是布衣荆簪，气度却高贵雍容。
　　罗艺看清了来人，大叫了声，从椅上弹起来，跑过来抱住那人，叫道：“天哪！怎么是你？”
　　又叫侍卫：“快来人，松绑！看座、看座！快上茶！”
　　袁天泽冷冷地，看他忙活半天，从容坐定了，淡淡地问：“你这一向可好？”
　　罗艺紧贴着他坐着，两手放在他膝上，热切地说：“你终于肯出山来看我了！这些年我年年派人请你，你理都不理我，我的事儿忙，不然早去凤凰岭把你揪出来，跟着我回幽州了！”
　　袁天泽盯住他：“我这回来是想看看成儿和靖儿，他们俩在哪？”
　　罗艺噤然，嗫嚅着：“我也在找他们……”
　　袁天泽忽地站起来，怒声道：“可我听下人们议论，成儿被你杀了！就埋在崖山上！你说！是不是真的？”
　　罗艺觉得心一下子掉进了冰窟，嘴唇哆嗦了半晌，才颤声问：“你，你没有见到成儿吗？不是你把成儿救走了吗？”
　　袁天泽想起崔氏小庙里命悬一线的爱徒，悲从中来，泪落了下来：“当初，你硬要我收下成儿，说成儿就是我的孩子了，生死都与你无关。成儿是我的命根子，他在凤凰岭过得很好，可你却自食其言要接他回去，我也让着你，把他还给了你。可你好好爱护他了吗？成儿跟着你，一天天地在战场上在血海里泡着，十四岁就领了十万铁骑，可他还是个孩子啊！你需要人掌控瓦岗，叫成儿替你去……你想要玉玺，成儿替你夺，你想入主中原，成儿去出生入死……你又想要一个听话的儿子，又想要一个出色的将领，还想要一个宰相，想要一个军师！你真是想吃西瓜里外都甜啊！你还想要他做什么？”
　　罗艺愣愣地听他数落，无言辨解，只得低头不语。
　　袁天泽抬手擦擦了泪，追着罗艺躲闪的眼光，放缓了口气，轻声叫着罗艺的小名：“阿艺！看在我们四十年交情的份上，放了我的成儿吧！不管他是死是活，你都不要再管了，放手就是！你让他安心走吧”
　　罗艺抬起泪眼：“那你要老实告诉我，成儿是不是还活着？我不放心……我亲眼看……”
　　袁天泽狠下心摇了摇头：“他死了！你亲眼看着他尸首下葬，人是在你的眼皮子底子断的气，你怎么还能有这种荒唐的想法。”
　　罗艺的希望一下子支离破碎，哽哽咽咽地哭道：“我好悔呀！成儿他，他也是我的命根子呀……”
　　袁天泽叹了口气：“你跟我回幽州吧，我可能要在王府住些日子。成儿一直在做着战时实录，我想把他的遗稿整理出来，也算是一种缅怀。”
　　次日，罗艺带着袁天泽回幽州，行前仍吩咐杜文忠继续搜寻明月珏，一有消息可直接向他报告。
　　袁天对那边看住了罗艺，李靖、静琬总算消停下来，专心替罗成治病。
　　罗成又昏睡了两天，才清醒过来，看见李靖守在床边，微弱地说：“我还活着？你又骗了我……”
　　李靖掉下泪来：“谢天谢地！你醒了！你好好地活过来，我再也不骗你了……你怎么能那么狠呢，当真去死……父母的心、师父师兄的心、臣僚们的心、铁骑将士的心，全都化作轻风吗？你若真是有个好歹，让我们怎么活？”
　　罗成闭了闭眼，聚合了精力，又说：“不是啊！是孟光夜入监牢，逼我吃的……”
　　李靖骂道：“孟光逆贼，罪不容诛！”
　　罗成想坐起来，突然惊觉自己全身瘫痪，连一根指头也动不了，大惊道：“我怎么了？快扶我起来。”
　　李靖也发觉异样，忙向外叫：“静琬你快来！成儿醒了！”
　　静琬听见叫，忙跑进来，先把了脉，又用手去翻罗成的眼睑看了半天，强作镇静：“殿下放宽心好好养着，您昏了快十天了，水米不进，自然是没有力气，养几天就好了。”
　　李靖也跟着劝：“成儿，不要性急，多吃点饭就好了。”
　　两人看护着他吃了药，留下罗春服侍，方退了出来。
　　李靖神色凝重，直视静琬：“别跟我说有些事你没想到，如果成儿真的瘫在床上，那我们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静琬难得的没有反驳，叹了口气：“唉！我尽力吧！那粹药的金针刺的都是要命的穴位，罗艺下手真够狠的，如果取出金针，我没有一点把握，如果不尽快取出，他就可能永远瘫痪。”
　　李靖毫不迟疑：“一定要尽快取，这点不用商量。越早对他的伤害越小。”
　　静琬仍是犹豫不决：“现在？他的身体太虚弱，只有半条命，稍有不慎，就可能铸成大错。”
　　李靖呆呆地、有些失神地说：“他如真的能保住一条命，哪怕一辈子瘫在床上，我会带他回凤凰岭，服侍他一辈子。”
　　静琬苦笑道：“你师弟的脾气你最清楚，他宁死也不肯拖累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