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冷梧桐》糯米398

66、易储

　　孟光搬进了罗艺新赐给他的府第。如今裴源远行、庄子建已死、李靖又跑到洛阳去了，罗艺跟前的谋士只剩他一个，所有的恩宠全被他占了。加上新近为罗艺收回四郡立下大功，又是小王子舅舅，与罗艺的关系比前更见亲密。罗艺军政事务也多找他商量，成了罗大总管跟前第一红人。
　　这回孟光完了公事刚到家，就有仆从进来禀报：“家主爷！外面有一位客人求见，说是从洛阳来。”
　　孟光听见洛阳两个字，悚然一惊，忙喝道：“低声！请客人到后面书房相见。”
　　来客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瘦子，目露精光，身着粗布衣衫，看起来像个农夫。孟光上下打量来人半天，才缓缓地开口了：“我并不认识阁下，是谁叫你来的？”
　　那人却也从容，拱了拱手，低声说：“小人是大郑国师朗士奇家的门客。千里迢迢来求见大人，共谋大事。”
　　孟光吃了一惊，忙示意他闭嘴，匆匆走到门边，向外张望了一阵，方闭了房门，带他进了里间。
　　孟光怒道：“你好大的胆！我现在就能把你交给大总管处置，千刀万剐！”
　　那人笑道：“那样对你有什么好处？我要谋划的事，对你有天大的好处。”
　　孟光迟疑地坐下，又叫那人坐定了，方问：“是什么事？快说！”
　　那人怪笑道：“很简单！只要罗艺一支令，杀了罗成即可。”
　　孟光冷冷地说：“胡说！主公怎肯杀了儿子，这算什么计谋？如先生只说这个，恕难从命，就此请回吧。”
　　那人又笑道：“孟先生是聪明人，有些话我还是别说得太露了。罗成若死，受益最大的人就是先生了。不然，朗国师也不会派我来跟先生联络。目下，令妹在大总管身边日夜服侍，得他一支密令还有容易？”
　　孟光有些开窍了，恍然说：“事由你们做，成与不成都栽赃给罗艺？”
　　那人点头笑了：“正是这个意思！大郑皇帝是怕罗成死在洛阳，脱不了干系，更怕罗艺起兵伐洛阳，为罗成复仇。你自己想法，如何说动罗艺，实在不成，叫令妹想法也可。”
　　孟光沉吟着点了点头，吩咐叫人带那人下去休息。至晚，两人又商量到半夜，次日，那人回洛阳送信去了。
　　孟光如坐针毡，苦思冥想，肚子里把要见罗艺说的话演练了百遍，才在黄昏时分入宫，求见罗艺。
　　罗艺正和孟氏一起要用晚膳，听见侍卫禀报，向孟氏笑道：“你哥哥来了，正好一块吃吧。”传令直接请到孟夫人房里来。
　　孟光见罗艺气色不错，兴致勃勃地正抱着王子罗坤逗弄着玩，那小王子刚满百日，白白胖胖非常可爱，罗艺这些日子来孟氏房中也越来越多了。
　　罗艺见孟光进来，笑呵呵地赐了坐，自己抱着小孩也坐下，旁边孟氏挨着哥哥坐了，开始吃饭。孟光见罗艺吃饭还不撒手，笑道：“王爷吃饭还抱着他干嘛，交给奶娘吧。”
　　孟氏笑道：“我刚还笑话他呢，抱上就不撒手，像是上辈子都没见过儿子似的……”
　　罗艺笑眯眯地说：“抱上他我就想起成儿小时候，那时节我年轻忙于军务，没抱够他就长大了，实在是平生憾事。现在坤儿长得这么可爱，倒是越来越象成儿了。”
　　孟光趁机试探：“少主什么时候回来？知道有了弟弟，一定高兴坏了。”
　　罗艺的脸立刻阴郁下来，掩饰地低下头，用手指去拨弄小孩子的小嘴。
　　孟光见果如自己所料，触到了罗艺心中隐痛。心里继续盘算着，草草地吃完了饭。
　　罗艺把孩子交给孟氏，又净了手，方问：“这么晚了来见我，有什么紧急的事？”
　　孟光接着试探他：“我刚得到洛阳一些消息，想着您想儿子心切，就赶紧来了。”
　　罗艺紧着问：“什么消息？”
　　孟光说：“是少主在洛阳病着的时候，徐茂公来访，求少主援手李世民攻打白壁关，后来少主派了秦琼、程咬金到唐营去了。王世充还老大不乐意呢，怕少主会投唐。我想，少主会不会真有此意，不回幽州了也说不定，所以来报王爷知道。”
　　罗艺果然变了脸色：“真是他派秦琼去的？他想干什么呀？不好好保存实力，倒忙着为他人做嫁衣裳。李世民灭了刘武周，下一步所图必是洛阳，他的处境岂不是危险了？混帐，一点头脑都没有！只管逞强显胜。李家本来就势大，让刘武周消耗他实力，我们坐山观虎斗才对呀！他还赶着去趟这混水，气死我了……”
　　孟光接着烧火：“是啊！他若真降了唐，早晚有一天父子会刀兵相见的，少主打幽州，那还用打呀，他一挥手，幽燕九郡就是李唐的了。”
　　罗艺心里一阵尖锐的刺痛，象被捅了一刀，皱紧了眉不说话。
　　孟光继续说：“要不这样，王爷归隐王宫养老，让他做幽燕之主，他必会回来了。”
　　罗艺瞪了他一眼：“放屁！我老了吗？他离人主之器还早着呢！”
　　孟光见时机成熟，忙说：“臣倒有个主意。王爷您修一封书信，说王妃病危，让他回来，母子见最后一面。不信他不回！”
　　罗艺叹了口气：“不是什么好主意，不过也只好如此。”
　　孟光站着不走，半天才又说：“王爷想过吗？他回来以后，如何安置？”
　　“这……”罗艺还真有些为难，是啊！把儿子骗回来以后怎么办呢？他咬了咬牙：“他一入城，马上捆了来见我！王宫的西花园，派人打扫干净，他就住在那儿，哪都不许去！”
　　孟光点头称是，又想起了什么，说：“只是少主武功高强，这些侍卫哪拦得住他？”
　　罗艺越发恨起来：“身怀利器，杀心自起！他好勇斗狠，还不是因为武功还强些！我这回废了他武功，在家安安稳稳做个白痴就好！我能天天守着他，便是个残废，也强过着急生气没个完！”
　　孟光故作怜惜地说：“少主的性情太强傲，您还是慢慢来。一下子怕他受不了呢……您忘了当年，您教训他一顿军棍，差点要了命。”
　　罗艺忽地想起苏定方、张公瑾等人闹事，弄得自己狼狈不堪，怒火上升，低声吼道：“这个逆子！他的心里哪还有父母！孟光，你明日上表，我要立罗坤为幽燕少主！”
　　孟光心中暗喜，面上却不带，劝道：“王爷，不要凭一时之忿，就做出这么大的决定。还是再想想，臣不敢从命！”
　　罗艺恨道：“我意已定！他自己连并肩王都当上了，还在乎幽燕之地！”
　　孟光答了一声尊令，忙退了出去，生怕罗艺改变主意。
　　罗艺自己生了会子气，想回房去看看秦氏，一想到儿子消息说给她，徒增烦恼，她身子也不好，反而添了病。索性不去了，仍到孟氏房中安歇。
　　孟氏这会早跟哥哥通过气，见罗艺回来，心中暗喜。忙令侍女备香汤，服侍罗艺沐浴完了，两人上床睡下。
　　孟氏见罗艺不太说话，阴沉着脸，不敢乱说勾他心事。只捡些小王子近日的趣事讲来逗他开心。罗艺却不象平时随和，闭着眼不理她，也不知睡着了没有。孟氏也不再说了，闭目养神。
　　她本出身书香门第，因心高气傲，过了该嫁之龄仍没嫁人。眼见着年纪大了，哥哥孟光便荐她入王宫做了女史。她识文断字，精明强干，渐渐成了王宫的内务管家，跟罗艺接触的慢慢多了。她模样俊俏、性格极好强，工于心计，明白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让罗艺觉得她善解人意，对她倒是多有依赖。幽州兵变之后，秦氏王妃为罗家的千秋万代计，将她收入内室，为罗艺做了侍妾。她运气极好，没有几回就怀了孕，居然生下儿子。
　　孟氏今天听哥哥透露罗艺要立罗坤当少主，心里忐忑不安，她深知罗艺爱子之深，所以恨子切，难保他明天后悔，倒办孟光个不是。是以也愁得睡不着，夫妻俩都醒着，却都装睡着。
　　孟氏迷迷糊糊刚要入睡，却听罗艺清晰地说：“你明儿跟孟光说，让他挑几个贵族家的女儿，模样周正的，为成儿做侍妾。他既成了废人，柳氏的婚约是不成的了，族中再选一个亲枝近派的跟柳氏联姻。”
　　孟氏待要问时，他却睡着了。
　　孟氏心中暗暗叹息，罗成啊，你是太优秀、太出色了，天怒人怨啊。一想他那样神仙般的人物，还要被自己老爹弄成残废，我的坤儿呢？当了少主是福是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