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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借刀 ...

  •   王世充眼热幽燕铁骑的心思终于付诸行动。起先他还指望着罗成康复之后能帮他组建铁骑,没想到罗成一直称病不出,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允了单雄信所奏,由自己的侄儿王天庆和单雄信主持,筹划组建洛阳铁骑。这王天庆是个混人,以为有钱有人,建一支军队还不容易?每每在单雄信面前,骂骂并肩王为乐。单雄信却明白得很,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幽燕铁骑名扬天下,除因燕赵民风彪悍之外,怕是跟罗家父子出色的军事才能脱不了干系。王世充把这建新军的重任交给了一个混蛋,那他只好多干点活儿了。是以忙得夜以继日,连家都没回过,洛阳城内的事情自是无暇顾及了。
      他令副将段机从幽州罗艺手中买了一千匹好马,从王世充的近卫军中挑选上等的骑手,人和马披的铁甲刚刚配齐,这几天正由两名幽州教习指导着操练。
      洛阳军中缺乏熟悉铁骑阵法的将领,这个没人敢干的活又落在驸马爷头上。于是单雄信日日在洛阳城外的军营中,看着披上铁甲的黑衣骑士、手持长矛、腰挂弯刀,居然像模像样的,先不说有没有战斗力,可单看着也是挺提气的。他好久想不起来洛阳城里的那位真“神”了,并肩王殿下及冠礼和王世充想赐婚的事儿,他一概不闻不问。凭着多年以来对罗成的了解,王世充想收伏罗成几乎不可能,凡事还是要靠自己。
      这天,单雄信正跟王天庆一起商讨军务。王天庆嫌花钱太多,单雄信说:“有什么办法?铁骑所用军马,只有上等的大苑良马才可。罗家父子近二十年一直垄断向中原贩马,钱全让罗艺赚了!这些年幽州连年扩军,还不是有了庞大的财力支持。”副将段机正骂罗艺:“罗艺老匹夫!毫无信义!讲好了价钱,五万两银子买他两千匹马。谁知交割时,却变了主意,只肯卖一千匹,又动他不得,活活气死人!”单雄信正要说话,却听军士慌慌张张地来报:“大将军!并肩王殿下到了!叫您前往迎接。”
      单雄信愣了片刻,看一眼王天庆,王天庆正气呼呼地瞪着他,遂点了下头,迈步向帐外走,边对王天庆说:“他性高气傲,你说话要小心!万事以皇上的大业为重,切记切记!”
      王天庆大声叫道:“不过一个黄口小儿!世家子罢了,哪里有真本事!”
      单雄信知他一向混不悋的无法无天,也不愿多说,只说:“不要坏了主公大事!小不忍则乱大谋……”
      王天庆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硬着头皮跟单雄信出来,见营门外几匹高头大马,簇拥着一匹极神骏的白马。马上端坐一位年轻的白衣公子,轻裘缓带,高贵得不染纤尘。心知他就是罗成了。刚要说话,却见单雄信连连冲他使眼色,只得闭口不言。
      单雄信紧跑了两步,拱手施礼道:“不知并肩王大驾光临,未得远迎,恕罪恕罪!”
      罗成微笑着下了马,过来拱手还礼:“单将军公务多忙,罗某讨扰了。”
      单雄信忙道:“哪里!这里不过是刚组建新军,一些杂事抽不开身,不知殿下病体已复,倒是早就想请殿下到营中指点一二。今日可巧来了,我们就好讨教了。”说着,让他到了中军大营,单雄信让罗成上座,罗成十分推让,只在客位坐了。单雄信在下首坐了,王天庆不顾单雄信瞪了半天,自己到主位上坐了。有士卒奉了茶上来,单雄信亲手端了捧给罗成。王天庆看见,不觉恼怒,干咳一声,将手中茶杯盖碗摔得山响。
      罗成这才注意到主位上坐一个矮胖子,白白的方脸,扫帚眉、三角眼,虽锦衣华服难掩十分猥琐,却不认得。但见他坐了主位,总是重要人物,遂问:“单将军,请引见一下,这位将军是……”
      单雄信忙站起身,伸手欲拉王天庆过来,被王天庆一下甩开,气哼哼地扭转脸。单雄信尴尬地搓着双手,强笑道:“是皇帝御侄,现任武威将军,新军的主帅,名讳唤作王天庆。”
      罗成见王天庆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混蛋,也不计较,淡淡一笑:“幸会!”
      王天庆皱眉斜着眼,哼了一声,算作回答。
      单雄信忙岔开话题:“殿下气色真好!现在完全好了?我前儿还听小厮们报说没有痊愈呢!”
      罗成淡淡地说:“幸得单兄照拂,罗成才捡回一条命。病中昏愦多有失礼之处,单兄莫怪。我城外铁骑一年来军卒事务,也多让单兄费心。弟有拳拳之心,但有可用之处,请兄吩咐就是。”
      单雄信忙说:“不敢!不敢!这新军铁骑本来应由贤弟统领,但前些日子殿下病着,我们两个也就勉为其难,现在您回来了,我自然要奏明陛下,交军权给你,诸多事务,还要您多指教。”
      罗成一笑:“单兄误会了!兵在精而不在多,罗某只五百人临阵足矣。连年征战,民困国贫,此时扩充铁骑只怕是财力不济,难免捉襟见肘。”
      单雄信强笑:“殿下不要见笑!我为组建新军还加了税晌……”
      罗成微笑不语。
      单雄信见有些冷场,忙说:“既然来了,我带殿下营中各处看看,也好指点指点。”
      罗成点头,单雄信陪着,在营中巡视。见营中布局是幽燕铁骑惯用的太乙三才阵,这阵是自己所创,内中奥秘旁人无法知晓。虽是样子很像,但关键之处还是没有渗透。罗成心中暗自冷笑,也不评论,只粗看了一遍便要告辞。
      单雄信苦留不住,只得由他去了。一面飞报王世充,商议对策。
      王世充接了奏报,展开一看,脸上立刻难看起来。旁边国师朗士奇见了,小心翼翼地问:“陛下,何事?”
      王世充把奏章一摔,恨恨地道:“他什么意思?我供神似的养了他那么久,病好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朗士奇道:“陛下是跟罗成生气?这又何必!他那个人一贯骄矜,您又不是不知道。况且,单将军跟他也没什么交情。连秦琼都投了唐军,罗成哪里靠得住?您早该杀了他。心慈手软只会养虎为患。”
      王世充沉思着说:“我不是不想杀他,是怕罗艺老匹夫起兵为他复仇。当初他来洛阳时,我还想着他势尽兵穷,可以收伏他为我所用。没想到,幽燕铁骑又翻过身来。如今,罗艺又复了幽燕九郡,窦建德吓得要死。时机呀!时机一失,再也找不回来了。我当时就该杀了他!”
      朗士奇笑了:“陛下不让我杀他,现在后悔了?我有一计,叫他死得无声无息,又怪不得我们。”
      王世充感兴趣地问:“是什么好计?”
      朗士奇笑道:“借刀杀人!”
      王世充道:“是谁的刀?”
      朗士奇神秘地笑道:“罗艺!”说着,凑近了附耳一阵嘀咕,王世充点头微笑……
      李靖在书房等着罗成回来。他又接到了罗艺写来的信。罗艺在信中没有责怪他擅自作主为并肩王娶妻的事儿,只是恳切而委婉地求他劝罗成尽快回幽州去。李靖坐着发愁,罗艺是不敢写信给儿子的,只一个劲地催他。他老人家认定了罗成会听李靖的,可是如今……李靖心里说,如今我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我也不敢劝。当前形势,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回幽州,可如果四平八稳,那就不是罗成了。罗成是想利用洛阳,跟李家谈条件吧。可这样的话,就把他自己置于险地,王世充、单雄信随时会翻脸杀人。
      他起身踱步,走到书桌前,见桌上摊着罗成写的诗稿,他把纸收拢着想整理一下,一眼瞥见一张粉笺上半阙残诗:少年心事哪堪量、亦箫亦剑亦疏狂、不酬凌云天下志、不拟回头望故乡……李靖心想:这样也好,他还是那个踌躇满志的他,不因眼前的挫折就灰心丧气,固然是好,可他的苦痛那样明显、病在灵魂里他又怎能逃避?……他正想,忽听外面杂乱的脚步声,向外一看,罗成带着罗春、姜焕、李连贺、史大奈等人刚进了院子。
      众人陪罗成进房坐定了,便齐声告辞,罗成挥手令他们下去歇息。李靖过来,替他摘了冠,又拿一件半旧的绽丝睡袍换上,把榻上抱枕靠好了,让他半坐半躺,自己在榻边坐下,替他轻揉双腿解乏,欲言又止。
      罗成一直看着他,笑道:“你今儿怎么了?净干丫鬟的活,师兄有事吩咐就是,如此殷勤,小弟受不起了。”
      李靖把心一横,遂道:“你父王几次写信催我,要我劝你回幽州。我总想让你多养些日子,给拖下来了。如今你康复了,什么时候回?我也好吩咐下人备着。”
      罗成垂下眼睛不吭声。李靖看着他,追问一句:“你到底怎么想的?”
      罗成索性合上眼睛养神。李靖握住他手腕号着脉,边说:“比昨天要好,你的功力又进步了不少,现在怕是燕郡王也不如你了。”
      罗成听见燕郡王三个字,眉尖略皱,抽回手,拉了拉衣袖,翻过身背对着李靖。
      李靖叹了口气,幽幽地自怨自艾:“我这是操的什么心呢?你父王以为你听我的话,总追着我催问,你以为我是听了你父王的话来游说你的,合着父子俩隔着山海关似的,只为难我!你的事我管不了,我明儿回凤凰岭去!”
      罗成终于转过身来,低声说:“对不起,师兄!你本来可以在凤凰岭清清净净像师父一样,与世无争、耕读度日。是我把你拖进了这个是非圈。这些年,成儿不争气,难为师兄四处周旋,这次成儿的命还是师兄捡回来的。师兄若是厌烦了,想弃了成儿,成儿也不配留您,死活由我去吧!”说着,竟红了眼圈。
      李靖热泪盈眶:“成儿啊,你知道吗?这些年我一直在反省,是不是我害了你。我给你读的书、教你做的事,都是在教你做一个方正质朴的好人,可那实在是不适合你。你天生就应该属于荣耀和富贵的,你应该和所有的门阀世家子弟一样,学习贵族的思维方式,学会居高临下地统治你的子民,泯灭所有良知和善意,那样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为了霸业而牺牲一些人,应该是你的功绩啊,可你为什么会这样艰难?我明白你的心思,可这世上没有两全之法,英雄的功业从来就是累累白骨铸就,这其中也包括你的亲人、朋友和一切阻碍你的人!你可以选择做或是不做,却不能选择因之带来的后果。既然已经做了,又何必耿耿于心,折磨自己呢?你这样,怎么能成就大业!!”
      罗成笑着,泪却往下落:“这一点你无法指责我,我的心肠够硬了。我不能让以往所有的牺牲都成为沉没的泡影,我还是要继续下去……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李靖伸手为他拭泪:“师兄不会丢下你不管的。至不济我还会带你回凤凰岭呢,我们隐居去……”
      罗成轻轻摇头:“不能了……我没有退路了,我这样的人,血债累累,哪里还能回头?……不成功,便是死!”
      李靖的心一直往下沉,他从那幽深如潭的黑眸中看到了属于罗成的危险的东西。强压下涌起的不祥之感,勉力挣开一个笑容:“何必要选择一条危险的路呢?你回幽州吧,父子合睦,就算是不争霸中原,总也能保偏安幽州、世代为王。”
      罗成冷笑:“倘回幽州,我还有命吗?父王最好的办法怕是囚禁我,或是听谋士的话杀了我。”
      李靖忙说:“你也不能这么想,你父王只有你一个儿子,若非疼爱,他怎么抛下大军,独自来到洛阳?他的脾气爆烈,有时处事是粗了点儿,可对你的疼爱却是真心不掺假的。”
      罗成用手扶着太阳穴,垂下眼不看李靖:“你刚不是还说要牺牲亲情、朋友吗?我父王可是正经的豪门公子长大的,没读过诸子百家……孟光曾建议废了我母亲,另立王妃,儿子嘛,再生就是了。”
      李靖气结,半天才说:“好!好!我不管了,你再想想吧。”
      说着,气呼呼地转身径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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