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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线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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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成带着五千精锐骑兵,出了寿春,昼夜不停往幽州赶。他心里明白,王伏宝突然弃了苏定方,必是有更大的图谋。现在线娘和虎符不知去向,一旦虎符落入王伏宝之手,自己最不放心的王建必会乘机反叛,苏定方多谋,必会追随王伏宝去解幽州之围。那样,刘黑塔会在什么地方出现呢?
与此同时,王伏宝却正喜出望外。他突然接到了营州守将王建的信。王建在信中说自己久不满罗家父子残暴不仁,听说夏王窦建德为人宽和忠厚,欲投明主,现愿将营州拱手让出,自领本部人马取幽州。
他撇了撇嘴,对副将笑道:“这个老家伙真会见风使舵!可惜晚了,我已拿下了幽州了!这倒也好,让他跟张公瑾打去吧!”
正欲回信,门卫来报:主公到了!
王伏宝大惊,忙出帐迎接,见果然是主公窦建德,忙跪拜:“主公,因何事劳您亲来?”
窦建德双手扶起他,叹道:“我是逃过来的!罗成带人袭了寿春,你难道不知道?还是不愿去救?”
王伏宝大急:“主公这样说,末将担当不起!我早弃了邯城,偷偷走了。我在邯城久战不下,趁着虎符还在我手,幽燕军中消息还没传开,要诈开幽州城门,直接杀了罗艺。罗艺一死,幽燕铁骑易破了!”
窦建德问:“得了幽州了吗?”
王伏宝道:“得是得了,可幽州守军实力尚存。我得到一座空城。进来时,未见一兵一卒。”见窦建德面露不满之色,忙又说:“后来我在房山设伏,一战干掉他四万人。还碰上了罗艺!险些将他杀了,后来又被老贼逃脱!”
窦建德冷冷地问:“可罗成所部实力尚存,他从寿春来援,你如何处置?”
王伏宝一笑:“我有了妙计!”说着,挥手令人拿过一个锦盒。
窦建德打开一看,惊叫一声:“罗艺!”
王伏宝笑道:“都说罗家父子不合,但毕竟是他父亲!我观罗成宅心良善,面皮又薄,这颗头颅,能去掉他半条命!”
窦建德有些惊恐:“你当真杀了罗艺?”
王伏宝笑:“没有!只砍掉了他金盔!罗艺的金盔是先皇所赐,是他的招牌,轻易不会落入敌手的。我让人在数万尸体中寻找,果然找到一个相似的,权当是个真的吧,再加上这金盔,就十全十美能让罗成自尽谢罪。”
罗成已接近幽州了,他派出了大批探报。传回的消息却令他越来越心惊:自己手下的四郡兵马尽数出动,都在向幽州去。可有一支人马没有旗号,却已到了幽州,说是少主人马。
罗成心里明白了:王伏宝在利用虎符,扰乱幽燕铁骑军心,使得天下皆以为他起兵反攻幽州,一些少主派将领必会信以为真,如王建混水摸鱼,局面必会不可收拾。父王手中只有薛氏兄弟,能抵抗多久呢?为今之计,只有跟王伏宝拼死一战了。
王伏宝闻报,觉得躲也躲不过,率军到上谷(地名)迎敌。两军在上谷一战,罗成利用运河作掩护,摆起却月阵,大败王伏宝。
王伏宝引军退往幽州。罗成带兵追击至洺水。罗成刚拿下洺水,王伏宝回兵,两军在洺水对阵。罗成苦于兵力悬殊,不敢轻易交战,摆疑兵之阵耗对方士气,只等苏定方援军。
这天又有探报来到,秦琼先听了禀报,吃了一惊,忙进了罗成大帐,他风度尽失,进来对着罗成吼着:“幽州已失,你父王和母亲均不知去向!”罗成心里虽惊,面上强自镇静:他的心里尚抱着一线希望,总觉得父王不会这么轻易就败了。
秦琼却很悲观:“你是当局者迷!现在天下均知你为了一个女人起兵弑父,我早说过,不要跟她好……”
见罗成脸有怒色,不敢再说下去,想劝他,又想不出说什么,只得干看着。
苏定方果然没有辜负罗成的期望。带兵星夜赶至洺水,准备增援幽州。
他来到时,罗成正在大帐与众将议事,见苏定方来到,笑着说:“阿苏果然学得聪明了,这回我定要他立下首功。”
苏定方进帐,众人见他时,都吃了一惊,苏定方遍身缟素,连头盔也挂了白,后面几个随从也都着了重孝。罗成急问:“苏将军,你这是为谁带孝啊?”
苏定方跪倒在地,放声大哭:“燕郡王殿下在房山一战已殁了!”
罗成皱眉,勉强定了定神:“你听谁说的?不可能!我派出去的探报回来说,燕郡王逃了出去,不知去向。”
苏定方咬牙切齿地说:“这次幽州之败,殿下不该有些教训吗?我带了罪魁祸首,只看殿下怎么处置!”
说完,挥手令人带进两个人来。
罗成一见,便觉得从头凉到脚:被带进来的是窦线娘和姜松。
线娘已经完全脱了像,面皮枯黄、嘴唇干瘪,眼泡肿得油光光的,显得眼睛很小。如果不是还穿着熟悉的红衣,罗成根本认不出她。
罗成心里一阵紧抽,面上却不带。
缓缓走近了,笑着问:“你还有脸回来?我们的孩子呢?看不出,你真是不简单呐!连怀孕都敢装,你也太不把我当回事儿了吧?”线娘抽泣着:“世人皆谤,我无话可说。全天下的人都怀疑我,你也应该不信……”
“不!!”罗成大叫:“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背叛!背叛我的人,只有一种后果,不管他是谁,都逃不掉!”说着,挺剑就刺。
线娘眼睁睁地看着剑刺入自己胸脯,一阵空前的剧痛,她困惑地眨着眼,无论如何也不相信,那持剑的人是他的成哥哥。她心想他怎么可以这么粗暴、问都不问清楚,她气愤地想大叫:“不是我!不是我做的……”却发现自己的声音软弱无力,脑袋发凉,思维转动艰难,罗成那张令她魂牵梦萦的漂亮面孔时大时小、时远时近在眼前忽悠,终于陷进了一片黑雾里。她喃喃地说:“成哥哥,虎符是不小心弄丢的……我是冤枉的……”
罗成拔出剑,线娘的血喷了他一身,他冷冷地看她双手摁胸,缓缓地瘫倒,半边脸蹭在地上,嘴里冒出血沫,痛苦地抽搐。他脸上平静得出奇,仿佛刚刚碾死一只蝼蚁。
罗春却从他紧闭的苍白嘴唇隐隐约约勘出不祥,惊慌失措地看着他:“殿下!你要保重啊!”
罗成不理他,对苏定方下令:“把她拖出去。”罗春紧走两步,贴近他,去扶他手臂,嘴里絮絮叨叨地说:“殿下,多想想您的母亲,他只有你了,还要依靠您呐。”罗成甩开他手,大步步出帐外。
姜松还在帐外跪着,罗成吩咐人叫姜松的妻儿老小出来,备好了车,又令人拿了银两。
罗成看也不看姜松一眼,转过头去:“你走吧!带上你母亲妻子。不要再让我见到你!我没有你这个哥哥,从此我们一刀两断。”姜松头抵在地上,泪滴湿了面前的黄沙。他哽咽了半晌,才说出话:“是我骗了你!我根本不是你哥哥!侍奉过你父王的是我母亲的妹妹,早就死了,也没有孩子。张冠雄设计,故意要我冒充你哥哥,为了骗取你的信任。如今我后悔莫及,只求主公留下我在身边,让我有机会将功补过……”
罗成冷冷一笑:“你之错,错在急功好利、轻敌冒进,我若留你在身边,只恐众将不服”姜松不停地叩着头:“都是我!线娘是无辜的,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没有保全你们的孩子,你千万别怪她,她太可怜了……”
罗成冷笑:“我已经把她杀了!她要为铁骑将士的生命付出代价!我饶了你,还不快走,免得我后悔。”姜松大叫:“不!不要伤害她,伤害她就是伤害你自己,线娘是无辜的……你不能杀她……”罗成的身子晃了一下,很快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他的眼睛如烧着两簇小小的火焰,盯了姜松半天,才长叹一声,转身回了帐里,任姜松在外声泪俱下的哭诉……
刚进帐还没坐定,忽报夏王派使者来了,罗成令人请进来。
使者捧着一个锦盒进来,施礼道:“夏王敬慕燕郡王英雄,两国交兵,刀枪无眼,乱军之中,不能保全遗体,王爷深以为憾!现将首级奉还,请殿下节哀,好生安葬了吧!”
罗成早面无人色,嘴唇灰白,手颤抖得接过锦盒,却怎么也打不开。秦琼忍住心痛,伸手扶着他手臂,一边令程咬金打开盒子。
锦盒打开了,盒内的头颅污血满面,但仍可大概看出眉目,秦琼眼睛也直了,想哭却哭不出来,身体软软地向地上瘫去。背后伸过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他,他呆呆地回头,看见了罗成毫无表情的脸。
后者正平静地传令:“多谢夏王!请夏王记得这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等着罗成复仇!”使者吓得变颜变色,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罗成冷静地继续传令:“先收藏好了,将来送回幽州安葬。先祖之地,无论如何我都是要回去的。我若是死了,也是送回幽州葬了。”秦琼听出不详,忙说:“胡说什么!现在我们生死存亡只在瞬间,不要乱说,动摇军心!”
秦琼见他神色平静得太过反常,心里反而不踏实。罗成也不解释,转身回了后帐。
秦琼与苏定方面面相觑,苏定方瞅着秦琼:“秦将军,你去问问殿下,咱们还继续奔幽州吗?”
秦琼叹了口气:“唉!他现在怕是心里太乱,父亲阵亡,搁谁身上也受不了,你让他缓缓。”
两人正不知所措,见罗成扶着罗春手臂缓缓地从里面出来。外面众将不明所以,见他出来,才松了一口气。
苏定方忙过来,低声劝着:“殿下!节哀保重!殿下放宽心:王选将军所率精锐一直没有消息,只要找到王选,复幽州易如反掌!”罗成面无表情,低声传令:全军举哀!令人传话出去:说我吐血而亡。王伏宝今晚必来劫营,我们偃旗息鼓,退到山后去。等他来了,四面杀出,定要生擒王伏宝。
苏定方张了张口,想劝两句,一眼瞥见罗成脸色泛白,疲惫不堪,像是支撑不住的样子,心里一疼,只得把到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罗成传完令,脚步踉跄地往回走,秦琼一见,忙跟上来。罗成回头看他一眼,平静地说:“我没事!你去协助苏定方整理粮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