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与坑》恺撒月

9、与恋人告别的正确方式002

　　李论最近几天每晚都在做噩梦。
　　他梦见一个穿得像柯南的小男孩站在简陋的舞台上，拿着话筒像个小大人，反复地唱着一首儿歌。
　　歌词是这样的：
　　“叽叽叽，我的小鸡，叽叽叽叽，可爱的小鸡，你那毛茸茸的身体，是将来的大母鸡……”

　　李论每次都惨叫着醒过来，然后恶狠狠地啄石剑的头发。
　　这几天石剑发现小黄鸡睡不好，每晚凄凉地在笼子里叽叽叫。他就在枕头旁边给小黄鸡做了个窝，让它和自己睡。
　　效果很好，小黄鸡惊醒的次数少了很多，虽然每次惊醒都会凄凉地叫几声，然后暴躁地啄他头发。他总是迷迷糊糊地轻轻抚摸下小黄鸡毛茸茸的脑袋，很快一人一鸡就会重新安睡。

　　李论得到安抚后平静下来，蹲在毛巾做的窝里，下巴搁在软绵绵枕头上，打量着恋人近在咫尺的脸庞。这些日子，石剑憔悴了很多。
　　他的后事差不多处理完了，只要把酒吧转手，李论这个人就彻彻底底，死去了。

　　石剑工作很忙，他的经纪人催促的电话打来得越来越频繁。娱乐圈这种地方，人才辈出，三个月没动静就会被忘得干干净净。
　　石剑二十岁进圈子，摸爬滚打了四年，不过刚刚有点起色，唱片业本来就不景气，再加上竞争激烈，石剑耗不起。
　　所以他已经和经纪人说好了，三天后就走。

　　李论终于开始习惯他现在的身体，接受了清水，面包，米粒，还是拒不接受面包虫。
　　后来石剑发现他啄掉在地上的牛肉干吃，就试着把牛肉剁碎了喂他，李论泪流满面，终于吃上了肉，再来杯啤酒就好了，可惜叽叽叽叫了半天也没人听得懂，他就化悲愤为食欲，把小瓷碟里的牛肉碎吃光了。
　　下场就是吃撑了，肚皮朝天躺在窝里，难受了一晚上。

　　如今石剑要走了，他要商演，要参加培训，要写歌，要唱歌，要抱大腿要周旋，忙成那样，哪里有时间照顾一只小黄鸡？怕是要把他扔在酒吧里当吉祥物。
　　李论舍不得离开他。

　　他看石剑睡得不安稳，眉心紧紧皱成了川字。二十四岁的年轻人，看着像三十四岁。
　　李论叹口气，“对不起，宝贝。”
　　安静的卧室里，响起一声细弱的鸣叫声，“叽。”
　　石剑条件反射抬手，摸索着碰到了小黄鸡毛茸茸身体，安抚摸了几下。“乖。”他模模糊糊说，翻身仰躺着继续睡。

　　这小子……
　　李论站起来，手脚……翅膀和爪子并用，加上有弧度的尖嘴辅助，翻山越岭，终于爬上石剑的肩膀，小心翼翼踩着恋人极有弹性的皮肤，最后趴在了胸口。

　　这小子喜欢裸睡，李论曾经最喜欢在清凉的雨夜，缠绵之后，将恋人余温犹存的身躯抱在怀里，背脊和胸膛相贴，心跳融为一体，彼此触碰的肌肤传来像在天堂的幸福感。
　　如今他只能隔着小黄鸡细细的绒毛，努力感受着爱人的皮肤触感。
　　然后舒服地打个呵欠，摆出母鸡抱窝的姿势，睡着了。

　　石剑早上醒过来时，看见的就是躺在自己胸口呼呼大睡的小黄鸡。
　　他没养过宠物，更没养过鸟，所以也不知道这种翅膀爪子全部摊开，鸟嘴里滴着口水，肚皮朝天睡觉的方式是不是正常。
　　不过……石剑戳了戳小黄鸡覆盖着细细绒毛的柔软肚皮，见它砸吧下嘴，翻过身去继续睡。看起来似乎是挺正常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黄鸡越来越忧郁了。连牛肉碎吃的都比以前少。石剑以为他吃腻了，给他换了鱼肉鸡肉的混合肉碎，小黄鸡勉为其难地吃光了。
　　直到石剑离开的前一天下午，李论趴在窗台往下看，发现石剑和赵元进了酒吧。
　　然后半天没上楼来，可能在酒吧里谈事情。

　　李论好歹做了五年调酒师，两年老板，有了点商人的自觉，赵元又是他常年的搭档，所以猜到他们谈的多半是酒吧。
　　Fire是当初他遇到石剑的地方，是他学调酒的地方，也是石剑第一次唱歌的地方。有着太多的回忆，李论舍不得卖掉，急得团团转。

　　后来发现窗户开着一条缝，他精神一振，立刻挤了出去，半跳半挪走到防盗笼边缘，探出脑袋往下看，因为体型缩小，二楼高度仿佛有十层。
　　他吞口唾沫，回头看看自己肉乎乎的小翅膀，好歹算只鸟不是？于是心一横，后退一段路，助跑，扇翅膀，起跳——脚下被扔在防盗笼里的晾衣杆一绊，小黄鸡顿时骨碌碌滚成了毛球，从防盗笼缝隙里滚了出去。
　　失重感撕扯神经，小黄鸡吓得叽叽叽一直惊叫，奋力扇动翅膀，小身子好歹在半空扑腾了几下，最后啪嗒落在路边。

　　酒吧门口突然大开，现在还没有营业，空空荡荡的很安静，所以石剑像个天神一样出现在门口时，让李论觉得目眩神迷，仿佛又爱上他一次。
　　石剑一眼就看见了大字型趴在马路上的小黄鸡，脸色都变了，几步跑过来，小心翼翼把它捧在怀里。
　　李论长舒口气，也算是……安全着陆。

　　他怕石剑担心，立刻爬起来，抖抖腿，抖抖翅膀，扭扭脖子表示不痛不痒，结果石剑猛地将它抱在怀里，两只手险些把他捏成鸡肉饼。
　　李论：“叽叽。（宝贝我喘不过气）”

　　赵元跟着走出来，他跟李论同龄，但是天生老相，络腮胡，板寸头，身材魁梧，不像调酒师，倒像建筑工地的工头，穿着黑色工字背心和迷彩裤，交叉手臂靠在门口，叼着烟直乐：“你耳朵太灵了，我啥也没听见。”
　　石剑捧着小黄鸡起身，耸耸肩，“烟酒过度会五感迟钝。”
　　赵元嘿嘿笑，等石剑进屋后重新关上门，“石头，你考虑好了，Fire真不卖？”

　　石剑坐回吧台，李论眼尖，看见吧台上放着好几份文件，隐约是合同书什么的。他蹲在石剑腿上，突然觉得很安心。
　　“不卖。”石剑依旧语调柔和，但毫无商量的余地，“元哥，以后就拜托你了。”
　　赵元笑着拍拍石剑的肩膀，“入股了我也是老板，怎么会不上心。”他瞅瞅石剑腿上那团黄毛，伸手指指，“这个怎么办？你真要带回北京？”
　　石剑点头，轻轻揉揉小黄鸡绒毛，“回魂夜那天，我在阳台上捡到它，这一定是李论留下的。”
　　艾玛，老婆你太懂我了，李论泪流满面，扭头轻轻啄石剑手指头以示奖励。

　　赵元没说什么，两个人把合同商量好，然后打电话叫律师，等一切尘埃落定，临走时石剑把楼上房间的钥匙也给他，他才说了一句：“人要向前看，李论死了，你还活着。遇到合适的人，就考虑考虑吧。”
　　李论改了地方，蹲在石剑手掌里，对赵元怒目而视。
　　x！这就是好基友！居然当着老子面怂恿老子老婆爬墙，我算看透你了团子!
　　赵元以前很胖，绰号叫糯米团子。虽然现在奋发图强练出了一身肌肉，团子的绰号却一辈子也摆脱不了了。

　　石剑笑笑，没说话，只是回房间收拾行李。
　　他来得匆忙，只带了证件和钱包而已。现在在房间里到处走，想要找个纪念品。
　　李论迈动细细的脚爪，在光滑的木地板上一步一滑，一步一跌，依然执着地跟在恋人身后亦步亦趋。

　　石剑拿起打火机，Zippo的银色泰迪限量版，金属壳光滑银亮，角落里缀着只泰迪熊，娘到一定程度。可是李论偏偏喜欢，大咧咧用着，没人敢说他娘。
　　——说了也无所谓，反正他已经结婚了。
　　李论：“叽叽。（别带打火机，你可是靠嗓子吃饭的，别抽烟。）”

　　石剑放下了打火机，转过头，从床头柜上拿起块表，精工的，李论人生里第一样奢侈品，虽然算不上多奢侈。
　　李论：“叽。（表不错，带着走吧。）”

　　石剑继续放下表，盯着电子相册看。
　　李论：“叽叽叽！（你忘了我们还有合影，带合影吧，还有我最帅的那张照片，等等我想想哪张最帅……）”
　　石剑没理他，直接走了出去，将窗户关严实，免得小黄鸡又走丢。
　　李论：“……”

　　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带。
　　第二天他们去了机场。石剑走得隐秘，没跟任何人说，宠物托运手续麻烦，所以他到得很早，检查检疫证，签字填表，最后才把小黄鸡放进了航空箱。
　　他说：“小梦，乖乖待着。”
　　然后李论眼前一黑。

　　李论：“……”
　　等等！小梦是啥玩意啊！！
　　虽然他记得跟石剑讨论过孩子的事，那时他们还在犹豫，是直接收养呢还是代孕一个。可后来石剑太忙，这事就搁置了。
　　他当时的确说过，想要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名字都想好了，叫李梦剑。
　　石剑还嘲笑他取名字没水平，以后会被女儿讨厌的。
　　可是这不代表要让小黄鸡用女儿的名字啊啊啊啊啊！

　　李论在航空箱里无力啄塑料，觉得全身都没力气了。
　　突然耳边响起了一阵小萝莉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小梦！”
　　那一黑一白两个无常又出现在李论面前。

　　李论扇着翅膀朝两人扑过去，怒吼：“为什么我会变成鸡！”
　　他从两人幻影中间穿了过去，直接撞在航空箱另一头。
　　白无常继续哈哈大笑：“小梦，你现在有实体，怎么碰得到我们。”
　　李论大怒：“你才小梦你全家都小梦！”
　　白无常伸出白嫩嫩的手指在脸上刮，“不害臊，大男人欺负小姑娘。”
　　李论冷嗤：“老子是只鸡，你是不知道几万岁的老妖怪。”

　　白无常也生气了，眼看就要炸毛，黑无常又担任了灭火的工作，慢悠悠拍拍白无常脑袋，“不对，你不是鸡。”
　　李论精神一振，“是不是还有机会变回人？”
　　黑无常冷淡说：“你是金刚鹦鹉的幼崽。”
　　李论：“……”

　　这tm有啥区别！！！啊？！反正都是鸟！李论愤怒了。
　　我要做人啊！日——恩——人！两手两脚、会说话，坐飞机能选经济舱或商务舱，但是绝对不会被塞进货舱的人！！
　　绝望了！！对这个怀着深深恶意的世界绝望了啊啊啊！！

　　李论一脸血，黑无常安慰他：“好歹还能活着就不错了，要知道你阳寿已尽，生死簿上早有定数，躲在鹦鹉体内能避过鬼差，要是躲在活人体内，马上就会被发现了。如今能跟你喜欢的人在一起，不是挺好？”
　　黑无常难得这么长篇大论，李论吃惊地看着她，御姐大人傲慢抬起下巴，“我说得不对吗，嗯？”
　　李论忙不迭点头：“很对很对。不过为什么愿意这么帮我？”
　　黑无常眉头都没动一下，“因为你是我们接待的第一亿个亡者。”
　　“不对啊，中国自古以来人口那么多，怎么才一亿个亡者？”
　　“你以为黑白无常只有我们两个吗？”
　　李论秒懂。

　　最后白无常总结陈词：“小梦啊，你和石剑好好过日子，我们走了。没啥必要以后也不会出现了，Bye~bye~”
　　然后，黑衣御姐和白衣萝莉就消失了。
　　航空箱晃了一下，咔擦打开了，李论眯眼睛看外面白晃晃的灯光，石剑把他捧在手心里，重新放进鸟笼，“我们到了，小梦。”

　　李论一怔，突然发现自己忘记了最重要的事，应该让黑白无常帮他转告这小子，好歹换个名字！他是公的！不要叫小梦！
　　小黄鸡哀嚎，趴在笼子边上一路叫：“叽！叽叽叽！”
　　路上遇到两个小孩，笑嘻嘻盯着鸟笼里黄绒绒的小毛球，大声唱起来：“叽叽叽，我的小鸡，叽叽叽叽可爱的小鸡……”
　　李论高冷地转过身，用鸡屁股对着他们。

　　推荐这首儿歌= =很好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