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与坑》恺撒月

10、与恋人告别的正确方式003

　　石剑住在公司宿舍，他签的公司叫星辉无限，名字倒是霸气，不过只是个小公司，旗下艺人不过二十来人。一哥一姐在圈子里勉强能摸到一线的尾巴。
　　他在公司里算是二流水平，少有人像他一样只专注音乐，大多数人都是影视歌全面发展。
　　不过这两年石剑成绩不错，公司给的待遇也就水涨船高，还给他配了单人间。
　　李论跟石剑在新家里住了下来。

　　石剑很忙，形体课声乐课舞蹈课，健身房美容院俱乐部，宴会酒席饭局，几乎每天一睁眼就得出门，万籁俱寂才回家，披星戴月，比民工还辛苦。
　　好在也有收获，经纪人欧俊杰帮他争取到了出唱片的机会。公司已经说好了，一半原创，一半找人写。
　　李论一直知道石剑声音很好听，包括那啥的时候。隐忍也好失控也好，动人的音色总会令他沸腾，然后更折腾人。这么想的时候，幻肢硬得发疼。

　　带小黄鸡回家后，石剑就养成了新习惯，每天睡前都要抱着吉他，对它练唱半小时。

　　他唱：“青春的花开花谢，让我疲惫却不后悔。”
　　小黄鸡说：“叽叽！（我每次上你也是上到疲惫也不后悔！）”

　　他唱：“Baby boy我一直在这里等你，一颗心从不改变。”
　　小黄鸡说：“叽。（宝贝，我已经死了，你要向前看。）”

　　他唱：“美丽的姑娘啊，我爱你迷人的双眸。”
　　小黄鸡说：“叽叽叽！（我李大帅哥的双眸更迷人！）”

　　最后石剑放下吉他，把小黄鸡从笼子里捞出来，皱着眉认真看着。温柔而深邃的眼神，总是让李论深深的心痛。“我有时候觉得，你能听懂我在说什么。”
　　小黄鸡歪了歪脑袋，这次没吱声，只是轻轻啄了啄他的手指。

　　石剑发现，这只鸡，不对，这只鸟，惊人的通人性。
　　两个月过去了，小梦的一身绒毛蜕掉，长出了漂亮的青金色羽毛，再也不像小黄鸡，而像只金刚鹦鹉了。
　　肉翅膀也渐渐长出了翎羽，能在半空扑腾几下。

　　他喜欢抓着石剑的肩膀，和他一起看书看电脑。石剑怀疑他看得懂文字。另外这只鹦鹉还喜欢吃肉喝酒，从来不碰面包虫。
　　石剑甚至还尝试着带他出门，在小区里散步。小金刚鹦鹉淡定的在半空盘旋两圈后，稳稳地停在了主人肩膀上。
　　他哈哈大笑拍了拍鹦鹉的脑袋，“真乖，不愧是我们的女儿。”
　　李论:“……”老子是公的！公的！不但是公的而且是攻！

　　晚上欧俊杰来了，和石剑讨论唱片，他就在旁边听着。
　　石剑音域广，唱功扎实，感性而敏锐。欧俊杰建议他做一张风格多变的唱片。石剑却决定，主打欢快舞曲风，纳入一些世界性元素：非洲鼓、土耳其唢呐什么的。
　　两个人争论了半天，谁也不肯让步，最后石剑才苦笑着说:“我不能唱抒情慢歌，受不了，抱歉。”

　　欧俊杰细长的眉毛在冰冷的银框眼镜后面皱起来，“居然让情绪影响工作，石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石剑只是闭着眼，低着头，“给我点时间。”

　　欧俊杰语调冷淡，“李论死了三个月了，你还要多少时间？明星一起猜你推掉也就算了，三流娱乐节目而已。你知道赵老师怎么跟我说的？”
　　石剑不安地在沙发上坐直腰，“他说什么了……”

　　欧俊杰脸色一沉，“说你上课练习都魂不守舍，心思如果不在这儿，就不用去上课了。你知道赵老师一节课多少钱？你知道我费了多少劲才为你请到他？公司里多少新人巴望着能上他的声乐课，你他妈不想上就让给别人。”
　　石剑被训得脑袋越垂越低，“我想上，以后一定认真……”

　　欧俊杰快四十岁，是星辉无限里老资格的经纪人，资源多，人脉广，和老总陈寰生一起经营星辉无限，算是半个老板。如今训起小了他快两轮的石剑来，简直不要太得心应手。
　　李论在笼子里啄小鱼干，一边在心里附和：该！好好训！这小子简直没救了，整天一副了无生趣的样子，哪个观众肯买账？希望欧俊杰训他一顿能让他振作起来。
　　欧俊杰教训了足足半个小时，老婆打电话来催了他才走。

　　石剑诚恐诚惶送走欧俊杰后，一个人在黑暗里坐了很久，才慢慢地站起身来。
　　他走进书房，打开了一直锁着的抽屉。李论爪子和鸟喙并用，爬到笼子顶，探出头拼命往书房里看，结果看见他从抽屉里取出了一把枪。
　　李论顿时就卧槽了，他跟这小子同居了两个多月，怎么从来不知道这小子啥时候搞了把管制武器？
　　就算想要骗自己说那是道具也做不到，厚重金属质感，反射着冰冷光泽。

　　石剑手很稳，有些不熟练地检查转轮，六颗子弹塞得满满的，顶针机括都很新，据说是俄罗斯产的。他反手将枪管对准自己，黑洞洞枪口天然便带有杀气，令人后背生寒。
　　李论看着他的动作，全身僵硬，叫也不敢叫，生怕惊吓到他导致走火，那就死得太冤了。
　　石剑摆弄了一下枪，又放了回去。李论顿时爪子一松，从笼子顶摔到笼子底部，连动的力气都没了。

　　接着他看见石剑拿了只录音笔，一边走来走去，给他的小瓷碟里加了清水，一边念念有词。“爸，妈，大哥，当你们听见这段录音时，我已经不在了。儿子不孝，可是活着实在太痛苦，多一天就多一分折磨，我实在是——”
　　石剑手一颤，水倒多了，泼得笼子底溅了一些。他放下录音笔，打开笼子准备把鹦鹉捞出来。

　　李论气疯了，一见笼子门打开就冲出去，顺着手臂一路杀到脑袋上，狠狠啄他脑门：“你这个懦夫！除了自杀不会干别的了？没出息！我他妈当初到底哪只眼睛瞎了会看上你？啊？我告诉你，当初死的要是你，老子老早就另结新欢搂着新老婆去给你上坟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你去死算了！”

　　语言会伤人，李论最大的毛病就是不知道收敛，气急了就口不择言，受得了他的人还真没几个。好在石剑现在只能听见一通叽叽喳喳，要不两个人说不定会打起来。
　　不过被鹦鹉跳脑袋上折腾也够呛，石剑一边护着额头一边扯他翅膀，又担心弄伤，跌跌撞撞摔到地毯上，好容易才把这疯鸟给抓在手中，脑袋乱成了爆炸头，沾着几根青金色鸟毛，额头中央一点红还在渗血。

　　石剑都顾不上，睁大了眼看着还在他手里拼命叫着挣扎着的小鹦鹉，“小梦，难道你真听懂我在说什么？”
　　李论怒吼：“叽叽！（废话你才知道！？）”

　　吼完了脑海里突然涌入了许许多多画面：穿着白大褂的实验员，拿着手术刀的变态科学家，铺天盖地的新闻：北京惊现一只拥有人类智慧的鹦鹉，科学家尚未能做出合理解释。还有被挡在防弹玻璃窗外，凄惨望着他哭的石剑，可惜科学家们把他拦住，不让他靠近……
　　李论一个激灵清醒了，于是继续叫：“叽叽叽……”

　　石剑看了半天没发现异样，心想果然自己想多了，脸一沉眉一皱，“刚才发什么疯？”
　　李论耷拉脑袋，老老实实被握在手掌里不再动弹，只抬抬眼皮偷偷瞅他，然后若无其事用鸟喙蹭蹭石剑指节。
　　石剑：“……”

　　他记得看过一篇文章，虽然说的是狗——狗狗听不懂人说话，但是能感受到主人的情绪：悲伤、愤怒、无奈、喜悦、厌恶，甚至，绝望。
　　这只鹦鹉特别聪明，刚才是察觉到了他满心灰暗绝望，所以才会行动异常吧？

　　石剑自己给他自圆其说了，心头一软，屈指弹了下鸟屁股作为惩罚，重新把他扔进笼子里，“三天不许吃肉。”
　　李论以平沙落雁式滚进了鸟笼：“！！！”
　　你妹！！！欺负只鸟算什么本事！！

　　石剑说到做到，当真三天没喂他吃肉。他仍然忙碌着，却还是有什么地方跟以前不一样。
　　李论活着的时候他有着发自内心的努力和热情，李论死了以后他仿佛只是强迫自己去做事，笑容也好，唱歌也好，总是透出股绝望的味道。
　　那个人的死，仿佛带走了他的灵魂，让他的人生跟着一起埋葬。
　　但不管怎么样，至少石剑表面伪装好了，上课练习全神贯注，写歌也不再一副怨妇味道（欧俊杰语），带上了阳光。

　　时光匆匆，转眼到了深秋。李论死的时候是四月，现在已经十月了。石剑的唱片录制接近尾声，十二首歌，八首快歌四首抒情，欧俊杰已经为了他制订了完善的预热计划，其中包括和某女星闹绯闻。
　　换了以前石剑大概还会反抗一下，如今货真价实成了单身汉，也就无所谓了，闹就闹吧。要炒知名度热度，闹点无伤大雅的小绯闻，粉丝喜闻乐见，明星坐享其成，双赢。

　　小梦已经长成了大金刚鹦鹉，果然是只公的，青金毛色艳丽斑斓，胸前和翅膀内侧带着金黄，沉甸甸足有五公斤重。尾羽华丽，飞到石剑肩膀上降落时，往往能压得他肩头一沉。
　　最近食谱也更加丰富了起来，除了各种肉干，也吃各种松子、开心果、碧根果、核桃。他陪石剑看过不少关于金刚鹦鹉的文章，据说这种鸟寿命能有五十到八十年，顿时精神一振，从此严格饮食，坚持每天飞行两小时，务求做只长寿鸟，可以陪伴爱人一生。

　　石剑曾经带他去过录音棚，他牢牢抓着小帅哥肩头夹克衫，雄赳赳气昂昂，冷淡高傲的姿势，像是鸟中王者，引来公司里众人尖叫。李论很得意，自觉很为老婆长脸。

　　另外值得一提的事就是，李论终于交到了朋友。
　　这事说来话长，石剑出去工作，他闲在家没事，早就学会了自己开笼子、开窗户、开冰箱找吃的。
　　某天天气炎热，他就挑开窗户，飞出去散散心。落在某处楼顶时，突然后背生寒，下意识地扑腾飞起来。

　　一股劲风从背后擦过，李论回头一看，卧槽好大一只虎皮花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