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与恋人告别的正确方式0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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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论迷茫飘荡。
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这种感觉非常诡异。
失去五感，无法行动，像一团水蒸气飘忽不定，一阵风就能让他从一楼卷到二十楼。
他仔细想了很久，不得不承认——我已经死了。
李论是个调酒师，性别男爱好男，二十八岁，高大，英俊，风趣，温柔，属于那种从来不缺伴侣的类型，只是被套牢得太早了，二十岁遇到一生挚爱，从此眼里再容不下旁人。
人人都以为他们会分开，人人都在等他们分开，结果等了八年，死亡终于将他们分开。
如果问李论人生最大的遗憾，那就是死得太早，八年时间一晃而过，他还来不及向恋人倾诉全部的爱。
他正在漫无目的飘荡叹息，突然眼前出现两条身影。
一个高挑修长，黑发一直垂到脚踝，同样长及足背的黑旗袍包裹着纤细的身躯，只有脸和手臂是雪白的，黑唇膏，黑睫毛，黑眼珠，是个冷漠如冰霜的御姐。
一个娇小玲珑，身高只到同伴腰际，雪白的蕾丝公主裙，雪白的蝴蝶结将银丝般的头发收束成长长的马尾，连瞳孔也泛着微微的银色，交叉手指，微微偏着头，是个笑容温和的萝莉。
她们同李论一样悬浮着，随着脚下车水马龙的声浪喧嚣而飘来荡去。
李论看不见自己的模样，但他也不会蠢到以为自己和她们一样，于是找不到话题，只好一直默默看着。虽然他是gay，但这并不影响他以纯粹欣赏的目光打量美女。
萝莉终于开口了：“恭喜你成为我们接待的第一亿名亡灵，作为庆祝，你能得到一个许愿的机会哟！”
李论立即说：“我想要复活。”
萝莉愣了愣，可爱的脸庞露出为难的表情：“只有这个不行……”
李论心想果然如此，于是又说：“那让我重生到别人身上吧，最好是个高富帅，没老婆，父母慈祥身家过亿就行。”
萝莉忍不住怒：“你网络小说看太多了！要有这么好的人选我就留给自己了！”
李论咋了下舌，“看来这福利也不怎么样。”
小萝莉顿时大怒，白嫩脸蛋涨得通红，两手叉腰狠狠瞪他，“你！简直不可理喻！”
李论觉得挺冤枉，伸出一根手指挠挠脸颊，小声嘀咕：“不是你们主动说可以许愿吗……话说回来您俩哪位啊？”
萝莉两眼圆瞪，眼看着就要彻底炸毛，一直袖手旁观的黑衣御姐终于动了，垂手按在萝莉头顶，冷漠的黑眼珠落在李论脸上，“我们是穿梭阴阳道上，迎接亡灵进地府的黑白无常。我是黑无常。”
小萝莉骄傲仰头：“我是白无常！”
李论：“……这么明显的事就不用特地说明了。”
小萝莉：“哼！”
黑无常继续面无表情：“总之你的愿望得在我们的能力范围之内。”
“世界和平？”
“太难。”
“国足夺得世界杯？”
“不如先考虑下入围的问题。”
“全世界一起捡肥皂？”
“不要做梦了。”
“下辈子我要当总统！”
“……”这次连黑无常也沉默了。
李论继续挠挠脸颊，干笑：“还是太难？”
黑无常慢吞吞说：“你这辈子……就没什么遗憾了吗？”
这话像根针一样，刺得李论心口突然疼起来，尽管他现在没有心口。
“我……想去看看他。”
白无常嗤笑：“头七时你本来就能去看他，用来浪费一个愿望好吗？”
李论沉默，“还要等七天，我等不了。”
“实际上，”黑无常慢吞吞开口，“就是今天。”
李论虽然不是孤儿，其实也跟孤儿差不多。
他十二岁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他跟着父亲，母亲嫁给一个加拿大籍的华人后，就很少回国。
父亲恨她抛家弃子，把工作辞了，房子卖了，带着李论从北京搬家到了长生市，和她彻底割断联系。
所以从十二岁以后，他再也没见过母亲。
李论十四岁时，父亲再婚了。一年后他有了个弟弟。
父亲、后娘、弟弟，那才是一家三口，他不过是寄居在这个家里的外人。
后娘当着父亲会对他嘘寒问暖，背地里骂他多余碍事，从来没给过好脸色。父亲包了辆货车跑长途，很少在家，李论的日子就变得很难熬。
即使父亲回来，也因为心怀对那对母子的愧疚，常常叫他多包容阿姨一些，因为他是老大，是哥哥。
李论十六岁时，发现自己对女孩子完全没兴趣。中二的年纪，家里又得不到温暖，于是跟一个无业青年搞在一起。
没多久东窗事发，学校劝退，父亲暴怒，后娘用伤心表情掩盖着窃喜。
很快他就离家出走了，这一走就是十二年。
他不是没回去过，二十二岁时，他跟着石剑回家过年，被恋人劝得动了心，大年初三提着一堆年货去了永恩小区拜年。
满屋子的陌生人，有后娘家的亲戚，也有父亲那边的，只是人人都不认识他，当他是客人。后娘和父亲神色尴尬，七岁的异母弟弟乖巧可爱，对他说：“叔叔好。”
他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明显看见父亲松了口气，几乎是毫不掩饰地催促他离去。
李论回去后喝得酩酊大醉，抱着石剑哭了一个晚上。
从那天以后，他们再也没提过李论父母的事。
所以就连头七回魂，李论回去的也肯定是名叫Fire的酒吧。
两年前他和石剑凑够了钱，把Fire买了下来，楼下经营，楼上住宿。那就是他们的家。
石剑是个歌手，这两年渐渐走红，回来的时候慢慢少了，两个人聚少离多，似乎进入了七年之痒。
李论却觉得他的爱意从未减退，前几天才跟好友赵元讨论过，赵元建议他约石剑出去旅游一圈。
他正烦恼去泰国还是去欧洲呢，就出车祸挂了。石剑推掉了所有商演和一个娱乐栏目，飞回来为他处理后事。
可惜他才在医院里看见石剑冲过来，来往人群卷起的气流就把他冲出了窗口，接着晃晃悠悠越飘越远，再也没能回去。
如今被黑白无常带回了Fire，李论突然有些近乡情怯，早就不存在的心脏也跟着猛跳起来。
一个星期里，房间没什么变化，他的鞋和石剑的鞋整整齐齐码放在一起，他的牙刷、剃须刀、常抽的烟，用惯的打火机、喜欢的领带、爱穿的衬衣、杂志……全都在老地方。
房间打扫得很干净，像是在等候着主人回来。
石剑穿着polo衫，站在厨房里煎牛排，煎锅里嗞嗞地响，可惜闻不到香味。
过了一会儿牛排出锅，完美的四分熟，淋上一层厚厚的红酒酱，是李论最喜欢的口味。
石剑做了双份，仔细用西兰花和白蘑菇装盘，漂漂亮亮地送到餐厅。餐厅里燃着白蜡烛，桌上放着李论的遗像，还有一瓶红酒。
青年坐了下来，倒了两杯酒，自己端了一杯，轻轻在另一杯杯沿一碰，水晶杯发出透彻的清响。“干杯，”石剑说，“你一定会回来的，对不对？”
李论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力气，扑向餐桌，要去抓那个杯子。可惜他一次又一次努力，手指都像一阵轻烟从高脚杯中间透了过去。
他终于忍不住怒吼，狠狠一掌扫去，这一次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
高脚杯摇晃一下，倒在黑金桌面的餐桌上，红酒洒了一桌，杯子骨碌碌滚到地上，摔碎了。
石剑愣住了，四处无风，桌子也没有晃动，那杯子平白就倒下了。
他陡然站了起来，“是你吗李论？是你回来了对不对？！”
房间里安安静静，只有蜡烛哔哔啵啵燃烧的声音。
他那瘦削身躯如雪山倾倒，颓然跪在破碎的玻璃杯跟前。
红酒仿佛流淌的血泪，一颗一颗顺着桌沿滴落，最后练成嫣红一线。
石剑遮住了眼睛，大口大口喘着气，肩膀颤抖得仿佛整个人都要碎裂。
过了好半天，才从喘息里细细挤出了几个细碎的音节，“不要……离开我……你这混蛋……”
李论跪在他身边，拼命抱他，拼命说：“石头，我在！我没离开！石头！你个笨蛋，你看看我啊！”
这一次无论他怎么抱怎么喊，石剑都没有半点感应，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徒劳无望地呼唤着恋人的名字。
黑白无常静静立在餐厅角落里看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最后时针分针秒钟轻轻重合，午夜零点零分。
黑无常开口了：“时间到。”
“不！”李论怒吼，仍然执着地试图拥抱恋人，“我不走！你们不是说能满足我一个愿望吗？让我留下来，我绝不离开他！”
黑无常和白无常对视一眼，冰冷的神情有所和缓，她轻轻叹息了一声，“那就……如你所愿。”
御姐和萝莉一起抬手，阴冷气流突然席卷李论全身，他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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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过来时，李论感觉到了久违的触感，是恋人的手指触碰，又熟悉，又陌生。
那份陌生感是因为虽然触碰方式很熟悉，力度和范围却大得有些异乎寻常。
简直好像石剑能一只手就把他全身攥起来似的。
这个梦实在太美好了，他闭着眼睛有点舍不得醒过来。石剑身上散发着清爽的橄榄香气，他已经很久没闻过了，他舍不得再失去。
接着他身体被包在手指的触感中，又漂浮了起来，然后被放在柔软的布料上，令他恋恋不舍的触碰消失了。
李论终于忍不住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偷偷往外看。结果看见了石剑被放大了几十倍的、巨大的脸。
“我x！”李论翻身坐起来，又失去平衡倒下了，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又有了身体的感觉，虽然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不过兴奋感压过了脑中那点微弱的警告。
石剑伸出仿佛象腿一样粗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头顶，声音温柔，“醒了？”
李论泪流满面点头，老子复活了！！居然复活了！虽然很奇怪不过能见到石剑实在是太好了！他于是大喊一声老婆我回来了！
李论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奇怪和纤细：“叽。”
石剑又用一根手指轻轻拨弄他的脑袋，李论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呆滞地转过头四处打量。
他现在正站在宽阔得像足球场那么大的餐桌上，身下垫着干净的、床单那么大的竹炭毛巾，不远处立着仿佛有几层楼高的、他的遗像相框。
照片上的男人英俊中透着不羁和痞气，笑容洒脱，嘴唇的质感和厚度令人着迷，深邃双眼充满了感情。
那个男人和玻璃隐隐约约照出的一团毛茸茸的小黄鸡一起看着他。
李论吓得腿一软，趴下了。那只小黄鸡也跟着趴下，黑溜溜的小眼睛圆瞪，惊恐地盯住他。
“x，见鬼了！”他说。
“叽叽。”镜子里的小黄鸡说。
作者有话说第8章 与恋人告别的正确方式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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