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之遥》Lotusleaf

5、相持

　　赫敏觉得自己沉睡在湖底。

　　她感到浑身冰凉，只有眼皮上微微有些灼热。侧耳聆听，是潺潺的水声环绕在她的耳畔，清脆得仿佛风铃撞击。

　　她努力地想睁开眼睛，一束模糊的日光映着褐色的树木映入眼帘，她被这光亮刺痛，又再一次闭眼遁入黑暗之中。嘴角有微微的咸味，像是海盐，一阵带着凉意的风掠过脸颊，带来一阵微痒的酸麻。

　　她再次奋力睁开眼皮，目光定格到头上碧蓝的苍穹上。两团慵懒的云朵飘过天际，洁白胜雪。——思考——思考，赫敏。她告诉自己，竭力想让头脑在最快的时间内恢复清醒，判断好自己的处境。

　　——她和罗恩、纳威一起进了林子，他们两个都被泥沼困住了，然后她被甩到一棵大树上，然后……接下来的记忆，是一片空白。苦思无果之后，赫敏放弃了这段失去结尾的思绪，转目看向四周。一条波光粼粼的小溪在日光下犹如玉带，像森林深处奔去。溪流两端长着她说不出名字的杂草，被水打得湿漉漉的岩石在日光下闪闪发光。

　　她下意识地将手探向口袋，想抽出魔杖——然而口袋是空的！

　　赫敏一手扶地，想撑起身子，然而就在她挣扎着坐起来时，一只强健有力的手臂环住了她的脖颈，使她动弹不得，胸口像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压着一般。

　　“不要动！”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语气里是生硬和冰冷。

　　然而赫敏却可以毫不费力地认出这个声音，那在她七年的霍格沃茨生涯里是个挥之不去的噩梦——它不再像从前那样被它的主人刻意拉长，而是因为岁月的流逝而多了一份嘶哑，语音也更粗了一些。

　　“马尔福——”她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用力地扭动双肩，却有一股剧痛从肩胛骨处传来——她一定是受伤了。“把我的魔杖还给我！”她恼火地叫道。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孔。他比五年前更加瘦削了一些，两缕金发被汗水浸过，湿湿地贴在额前，两双淡灰色的眼睛被岁月磨去了稚气，改换上一股洞悉一切的冰冷——尤其是注视着她的时候。

　　“这是那个独耳的韦斯莱给我表演的大变活人吗，格兰杰？”他并没有松开她，而是调整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你身上简直脏得像只地精。”

　　“闭上你的嘴，马尔福。乔治之所以会失去耳朵都拜你们所赐。”赫敏愤恨地回击道。

　　“那让我们痛快点吧。你准备让我用什么方式解决掉你，一身泥巴的小泥巴种？”马尔福挑起一边金色的眉毛，魔杖的尖端已经抵到了她的喉口。赫敏感觉到脖颈处一阵冰冷，口腔里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在此之前，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赫敏不再挣扎，而是一动不动地任由身边的男人摆布——争取时间，赫敏。她告诉自己。

　　“你认为我会有耐心解答一个该死的小泥巴种的疑问？”他冷笑着，一脸讥诮地回答。

　　“你是从什么地方发现我的？”赫敏无视他的拒绝，开始发问。后背和手臂上的伤口传来阵阵疼痛，像一颗微型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刺激着她的神经。但这种痛感暂时缓解了她的慌乱和紧张。

　　“就在这儿，你像是被一棵老树抛过来的。”马尔福冷冷地回答，赫敏感觉到紧圈着她的那只手臂好像放松了一些。

　　“这儿的树枝拥有自己的意志？就像打人柳那样？”

　　“格兰芬多的万事通小姐显然在死前也不忘拓宽一下自己广博的知识面。”他尖刻地讽刺道，“如果你非要知道的话，事实上这是从林子进入幽暗山谷的唯一方法。”

　　马尔福的回答将她零散的记忆逐渐拼凑了起来，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有助于她进行逻辑思考，这在当前的情形下很有用处。

　　“第二个问题——你没有和他们一起来。”赫敏犹豫地说道，“我的意思是，你孤身一人，没有其他食死徒？而且你在这儿转悠了好几天了，却还在入口处徘徊，不是吗？”

　　“你的问题太多了，格兰杰。”马尔福生硬地打断道。赫敏的大脑开始飞快地转动，想弄清马尔福回避这个问题的原因。

　　“你是现在的魔法界里少数几个能读懂古代巫师语的人，是吗，格兰杰？”沉默片刻，他突然发问道。

　　“不错。另外一个是霍格沃茨的宾斯教授，不记得了吗？”

　　“那个催眠的幽灵老头？”他皱起眉头，“我猜你该看看这个，也许我会暂时饶过你的小命。”马尔福说着，将一张破旧的牛皮纸摆到她面前。那显然是一张地图——幽暗山谷的地图，因为她迅速找到了一行写着“沼泽地”和“入口”的字样。上面用古巫师语详细地标注着地名，还附了一行小字标示着需要当心的危险生物。与一般地图不同的是，这张泛黄的牛皮纸上并没有图注，只有简单的地形轮廓。密密麻麻的字并没有给这张小尺寸的地图留下画图案的位置。

　　地图的右下角是一个字体优雅的签名，赫敏注视着那一行字，小声念道，“雷古勒斯布莱克。”

　　马尔福粗暴地从她手里夺过地图，“你正确答出了地图的绘制者，测试通过，格兰杰。”他彻底放开了对她的钳制，胸口处的沉闷感终于消褪了。赫敏用力吸入一大口新鲜空气，鼻腔里充盈着清新的青草气息。

　　“迷路了，马尔福？”获得自由后的赫敏迅速找回了反击的能力，“在离开山谷之前，我们可以达成一个小小的协议。我替你带路，而你保证不伤我分毫，怎么样？”

　　“不包括还你魔杖，格兰杰。”马尔福仿佛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回答道，“我得确保你的小命随时被掌握在我手里。”

　　赫敏思索了片刻，觉得暂时接受这个条件是更为明智的选择，“如你所愿，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一点食物来填饱肚子。”
　　***
　　赫敏把脸浸入清澈的溪水里，让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贪婪得吸取这份清凉。有一个瞬间，她感到自己与身边这个危险重重的世界分裂开来，包围她的只有在耳边环绕低回的水声，仿佛依然置身于她独居的公寓里，晨起时正把脸埋进洗手池里一样。

　　“没有人说过你喝水的样子像一只饥渴的犀牛，格兰杰？”耳畔传来慢悠悠的声音，搅动了这一瞬间的宁静。

　　“我已经大半天没有沾过水了，马尔福！”赫敏将头从水中抬起，两侧的头发湿漉漉的，挂着闪着银光的水珠，“如果你少花一点心思在挖苦我上面，我们可以节省很多时间。”

　　“那是因为你在像个婊子方面真是无可挑剔。”他冷笑着说，没有理会她投来的愤怒眼神，而是看着她狼狈不堪地整理自己乱蓬蓬的头发，“我们已经休息得够久了，再晚一点就要天黑了。”马尔福提醒道。

　　被涂抹成金色的光线映射在群山之间，蒙在眼前的烟尘已完全褪去，越过溪涧，可以看到远方起伏的丘峦，背着日光被勾勒出波浪形的轮廓。

　　“我需要你帮我清理一下长袍上的泥巴，然后我们就出发。”赫敏对着正坐在溪边岩石上的男巫说道。

　　“清洁工作不是我们刚刚达成的小协议上的条款。”他冷漠地说道，起身准备离开这个令人留恋的休憩地。

　　“我没有魔杖！”赫敏拦在他的面前，“既然已经同意要合作，这点小要求不算过分吧？”她挑了挑眉毛，欣慰地看到马尔福没有再往前挪动步子，他不耐烦地掏出魔杖，随着一声轻响，赫敏的长袍又变得光洁如新——除了依然留下褶皱的痕迹。

　　“谢谢。”她满意地说道，转身走向前方的丘峦，山间的清风让她真正感觉到一股死里逃生的轻松，甚至罗恩和纳威依然生死未卜的沉重感也暂时离开了她的心口——她尽量避免再去想象他们现在的境况，两个傲罗都身经百战，她不该怀疑他们险中逃生的能力，现在最重要的，是帮助马尔福找到血钻，然后想办法赶在出谷之前毁掉它。

　　这才是令人头疼的问题，赫敏呻吟了一声，她手边没有魔杖，无论如何也斗不过马尔福，何况她还不知道用什么咒语能毁掉那枚邪恶的钻石。

　　正在她出神的片刻，马尔福已经走到了她十米远的前方，正用不耐烦的神色示意她赶快跟上。

　　“我们需要确定一条最安全的路线。”他展开那张皱巴巴的地图，一边看向她，“别给我带错了路，那样我们的下场只会是同归于尽。”

　　赫敏接过他手里的地图，马尔福的脸上写满了怀疑。“难道你的红毛和疤头小伙伴们在把你一个人丢进山谷里之前，没有好好勘察一下地形，或者是试图找到一张地图什么的？”

　　他显然以为能从赫敏这儿找到一条捷径，“说实话，我们一听说你的动向就跟过来了，”赫敏递给他一个白眼，“你以为雷古勒斯布莱克是地图批发商？如果我猜得不错，这张地图只有一张，是你母亲传给你的。”

　　马尔福没有立刻接话，而是停顿了许久才轻描淡写地说：“不是，我从贝拉特里克斯原来的住处里找到的。”

　　赫敏感觉到马尔福的情绪微微有些异样，但她无暇深究，而是知会地点头，继续埋头看着地图。

　　“要往前走只有一条通道，看样子是个山洞，”赫敏缓慢地拼出那个古语单词，“需要注意谷中仙子，”她又把那个词瞧了一遍，“这是什么？”

　　马尔福皱起了眉头，显然也不明就里。“听上去不是什么凶恶的生物。”他评论道。

　　“如果我们猜出它是什么的话，对付它会更容易些，”赫敏无奈地说道，“但这是唯一的出路，我们别无选择。”

　　大约过了十分钟后，他们已经路过了几棵在地图上作为路线标示的大树，一切都出乎意料地顺利，一路上鸟鸣阵阵，绿树成荫，仿佛把一切危险都掩藏在了生气勃勃的表象之下。

　　“洞口在哪儿？”离她几步开外的马尔福终于停下脚步，回身问道，黑色的柔软长袍在他的膝盖处旋转了一个弧度。

　　“地图上没有说明。”赫敏四下望着，“应该就在这儿，藏在这密不透风的树丛里。”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是正确的，过了不久，他们就发现了树丛中一个小小的豁口。二人一前一后躬身进入，这个掩藏在树丛中间的山洞登时呈现在他们眼前。外面的阳光和绿叶霎时被挡在他们身后，周围的世界一下子暗了下来，突然的光线变化让赫敏的眼睛难以适应。

　　山洞很大，他们抬头望向洞顶，湿冷的空气盈满了鼻腔，水珠正如断线的珍珠一样落下来，岩壁上布满了如触手一样的水迹。两人沉默着共走了一段路程，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洁白的石阶，仿佛通向山洞更深处的幽暗地方。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在目光相遇的那一瞬间又突然分开，重新换上了一脸轻蔑神色。

　　“如果不至于害怕得挪不了步子的话，就快跟上我。”马尔福仿佛丝毫没有感觉到那片刻的尴尬，回身说道，“或者你愿意一个人赤手空拳地和里面的生物搏斗，我也没意见。”

　　“闭上你的嘴，马尔福。”赫敏一面回击着，一面尾随着他上了台阶，鞋跟撞击地面，从前方传来清脆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