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城旧事》风斜

53、新手上路

　　“一般人绑人的目的说到底总是只有一个。”白板上钉着的照片和画像非常诡异地组合在一起，“要钱。”
　　“家属收到恐吓信了？”刘西川反问。
　　“那家里没有油水，要钱也有很多种方法，特别他还有前科。”李彦南敲敲小姑娘的照片，“这小孩长得不错。”
　　“就我所知道的，这小孩去水果店是找朋友玩，那个朋友是我……呃，认识的人家里的小孩。两个人基本在一起。姑且可以认为矮子和这些小孩都无怨无仇，他只是出于自己的目的。另一个小孩为什么没被选作目标呢？我能想到的理由就是她长相不怎么好看。”
　　“你是说矮子要重操旧业。”
　　“有可能，也有个疑问。他以前只是个拉皮条的，根据当时的审问和调查，他不负责去找人，都是别人塞给他。但是这回他怎么会亲自出手改行当绑架犯了？黑天和黑舟会那边有什么动作吗？”
　　“奇怪的是，没有。”刘西川打开联络看了看，“自从黄渠出了事，这两年黑天一直在夹着尾巴当商人。说起来这也有些奇怪，根据我们掌握的线索，黄渠反倒是革新派的成员——就是主张黑天转型做正经生意的——他入狱了，黑天内部的武斗派和保守派应该抓紧时间抢班才是，可是看起来却没有动作，那才是最大的问题。”
　　“你们这叫法真煞有介事。”李彦南挠了挠头发，“也许那两家打一开始就没把做生意什么的放在眼里，正经生意不过是老头子原先放在外面的一个美好的摆设罢了。”
　　“队长也是这么看的。”刘西川一叹，“所以才要把黑天那批人解决掉，不能让他们再这样嚣张下去。他们是有家底的，那个家底本身就在挑战我们。”
　　“你是指黑舟会活动时期的……”
　　“是啊。”刘西川面色凝重起来，“真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你……”
　　他转过头来与李彦南面对面。
　　“怎么样，你这个半吊子，要不要彻头彻尾地加入我们？”
　　李彦南一怔，“我妈不让。”
　　“胡说。”刘西川嗤之以鼻，“如果你真的想，别人拦得住？别拿令堂当挡箭牌。”
　　狭小的屋子里沉默彻底地攻占了轻微风扇声以外的声音。刘西川漫不经心地起身给自己倒开水。“特想跟倒霉蛋子过风调雨顺的恩爱生活吧？”他问。
　　“……你倒是想得开。”
　　“我有病。”刘西川使劲吹着开水热气蒸腾的表面，“路见不平，上去砍一刀的病。我就是看这帮人不顺眼。我爹老说，练武啊，不是去拿金牌用的，是对付那些家伙用的。”
　　“师娘以前不是讲那是他拿不到金牌找的借口吗？”
　　“你觉得不对？”
　　李彦南拉张椅子坐下来。“对，特别对。”
　　他支着自己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惆怅。“你说错了一条。碰见杨倾云以前，我特别惜命；现在反而没有感觉了。”
　　“啊，我知道那种感觉。”刘西川转了个方向，“他让你觉得过得挺好，什么事情做着都带劲。有一天即便要为了他把命搭上，也能傻呵呵地为。”
　　“看不出来呀，你还有那种对象。”
　　刘西川不以为然地放下杯子，“你看不出来的事多了。”

　　将目标彻底锁定为矮子并展开行动，是当天下午得到卢航批准之后开始进行的。
　　警察也有蛮不讲理的时候，直接去抓人并无不妥。但卢航偏偏就下了“查归查，不要打草惊蛇”的命令，理由是“时机不成熟”。——警方手中掌握的证据相当有限，说只是一个皮毛也不过分。人都抓了，大头仍然潜伏着，那么只是浪费时间和精力而已。
　　李彦南立起领子，低着头回花店楼上。令人惊讶的是早已过了下班时间的杨倾云还没回来。李彦南便枯坐在沙发上等。他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总之就是等。
　　杨倾云进门奔浴室，外套上几块碗大的土，被他团吧团吧扔进洗衣篮。李彦南瞥了一眼，杨倾云身上倒没有伤，走路如风，也无异常。水花模糊他轮廓，隔着磨砂玻璃一个化在墙壁上的形状。李彦南默不作声地也脱了T恤扔到一边。
　　他剩一条裤子走进浴室，拉开隔断门，水珠子扑面而来，将他湿成一头瀑布里的兽。杨倾云侧过脸，眉梢挂着的水甩进他双眼。李彦南贴上去，那双眼便在寡然中合上了。
　　花洒下的水放任自流着。李彦南踢了一脚，盖上浴缸底。他脚底踏破水花，坠入偏狭的河。
　　李彦南，吻类似于一种唇齿锋利的鱼刮擦在他脸颊上，杨倾云掐紧了眉心，他收进眼底。“忍一忍。”李彦南手底加快了速度，额头因兴奋而涨红。杨倾云勉强靠在他身上，喉管通透地进出空气。他旋即因脱力而垂下双手，落入浴缸中，被花洒浇了当头。
　　起伏着，杨倾云一把砸关了水管子，唇锋在戛然而止的声音里颤了片刻。“杀人啊。”他抗议，喉咙中声音带着擦伤。
　　“我这是预支工资。”李彦南道，趴在他背上。
　　“预支几个月的？”
　　“不知道，没准回来的时候孩子都生出来了。”
　　一肘子直接对着他肩膀垂下去，李彦南疼得大叫一声。
　　“我艹！——是你生又不是别人生！”
　　“你还来劲了……”
　　杨倾云直不起腰来，要把自己搬出浴缸也需要费一番力气。李彦南扛着他半身将他拖上床，床单便滴滴答答湿了一大片。杨倾云懒得动，只是粘乎乎地躺着。李彦南甩甩头发擦干水，又把毛巾往杨倾云身上扔。一股大力扯着他向后倒去，杨倾云接住他，将他扣在手臂范围之内。
　　“别动。”杨倾云道。

　　拎包入住。李彦南嬉皮笑脸地跟未来同事打招呼。
　　刘西川盯了会他手上的旅行袋。“其实也不远。”他似是往回找补，好像对逼着李彦南搬过来抱有多大歉意似的。“得了，我知道规矩。”李彦南很自觉，“哪还有床？”
　　要不说公务员待遇好，说一个院子那就圈走一个院子。“东边那间里床没人睡，你自个收拾收拾吧。”
　　“行。”李彦南往里一瞧，“外面床谁的？”
　　话音没落，他又看见屋里的沙袋。“噢，显而易见。”
　　将旅行袋往床底下一扔，李彦南兴奋过度一般揍了沙袋三拳。“别瞎闹。”刘西川喝止他，“半小时后换你盯监控，到下午两点，最近就这班了。”
　　李彦南比了个“OK”。
　　这一支小组是卢航广撒网中的重点分支，代号猎鹰，近两年来掌握了黑天集团台前幕后活动的第一手资料。刘西川的意思有关这些信息一口气都灌输下去也不现实，随办随说。另一方面，如同其它小队内部、小队与卢航之间一般，全部是黑箱联系。一方下命令一方做事，行动者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李彦南纯凭身份特殊，可以知道一点所以然，其他人还真没这个待遇。
　　午饭是全体成员都清醒的时间，此前晚班的没起床，此后夜班的要睡觉。李彦南摊上这么一个热闹班正是新手优待，防止出差错。同时，若有什么会议研讨，统统伙同午饭一起了。
　　“就这两天，去查一下矮子的住处。”刘西川敲敲纸面道，“你们说老实话，最近跟他都跟住了吧？没有半路上消失过几分钟之类的这种事？”
　　“我这里没问题。”
　　“我也没有。”
　　“我也是一直跟住的。”
　　“那么，有必要调查一下从他现在的家到大学城究竟有没有更快的路线。这个事情……”
　　“——我去吧，我熟。”李彦南自告奋勇。
　　“呆着。”刘西川驳回了他，“小陈，5点钟开辆车去，计时。”
　　“是。”
　　李彦南盒饭吃了一半，塞着满嘴鱼香肉丝，失望非常。

　　沙袋揍得东倒西歪，手机在屁股后头震动。李彦南抹汗、脱手套一气呵成。被绑着的手指打字不是很灵活，勉强打开新短信的程度。“怎么样？”写着杨倾云仨字的版头下面如是说。
　　李彦南用起了一指禅：“超，级，闲。”
　　又补充：“老，刘，那，货，不，让，我，出，门，干，活。”
　　“你太显眼了。”杨倾云回。
　　耷拉着脑袋，李彦南瞟着手机时钟上的数字。陈警官5点准时出门，已经过去一小时，怎么都该回来了，除非他是充满了赛车手般的钻研精神，要一遍看路、二遍热身、三遍试跑。还别说，陈警官屋里贴着F1海报。可直到天都黑了，这人回来的时候脸上却毫无尽情一跑的畅快感。
　　“下班时间人实在多，虽然不如城里堵，可也不能开快。”陈警官汇报。
　　“最快的一趟你跑了多久？”刘西川问。
　　“来回六分钟。七点半的数据。”
　　“六分钟？”
　　“是的，还不算上下楼上下车外面办事的时间，我是到了就折返的。”
　　刘西川沉默了。他再一次调出那关键一小时的录像，矮子离开过摄像范围两次，一次四分钟，一次五分钟。
　　“妈的。”这位刑侦队精英一踹桌子，“到底是不是他。”
　　“早点休息。”一边，李彦南按了发送短信，被刘西川这一脚唬得扭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