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城旧事》风斜

52、画像

　　杨倾云直感不错，李彦南的确是穿成一身二流子找刘师兄去了。若非刘师兄眼尖一看脚步就知道是他，一般人还真分不出来。
　　李彦南就姑且不论，杨倾云那天走在半道上跟关少鸿撞了个满怀。关少鸿下意识一躲，劲用岔了，两个人差点齐齐摔了跟头。
　　“……杨警官？对不住对不住，唉瞧我，我正要去派出所找你。”
　　杨倾云是值班出来巡逻。“有事吗？”他拍拍手臂问。胳膊肘擦破点皮，放着不理还有点疼。那关少鸿神神秘秘地将他拉到了人少的地方，“实际我最近在帮苏姐查之前在酒吧打架那哥们的事，想找你们行点方便。”
　　“哦？”杨倾云抬起眉毛，假装不知情，“什么人？什么方便？”
　　“就那个把李彦南打进医院的，别说你不记得。这个人和李彦南他们家有点仇。”
　　“哦，他啊。干嘛不走正规途径？不过那人聚众斗殴，我们也该查就是了。听说至今没有归案。”
　　“这就对了嘛。你们也许打算把案子放黄了，可那毕竟跟李家两代人都有牵扯。我手上正好刚从苏姐那拿到一点线索，不方便私自行动，你是警察，你方便。最坏你不要拦着我，帮我糊弄着，我保证不给你闹出人命来。”
　　“口气真大，”杨倾云心里盘算着，“最好呢？”
　　“最好当然是你来帮我。”关少鸿笑眯眯地正了正衣领子。
　　杨倾云也皮笑肉不笑地展开了唇角。“关律师，我敬你是个聪明人，你也不用跟我这故弄玄虚吧？帮他们家的事，找我，不找李彦南？”
　　“当然是要瞒着他了。”
　　“这又从何说起？”
　　“你应该比我清楚啊。”关少鸿端着肩膀往巷口走了两步，“李彦南练拳可是一天没闲过。你觉得他见到那哥们会怎么做？说白了，你认为他能毫发无损地打赢人家？”
　　原来关律师也一清二楚，只是成心跟着他打哑谜。杨倾云思索了一会，大概明白了那位母亲是什么意思。并非不可理解，只是有些荒唐。这二位恐怕是要下黑手。本来他们完全可以隔过杨倾云的，要找警方行方便之类的最多是个借口。那么特意来将他捎上……
　　“行。”杨倾云压着眉头道，“算我一个。”
　　关少鸿非常惊讶。

　　对此毫不知情的李彦南正在躲避哭哭啼啼的许美美。
　　要说人家孩子丢了绝对是一件大事，这事许美美有责任也无可厚非，但一家人的怒火和焦急全打在许美美脸上，她一个弱女子的冤屈还是累积成雪球，越滚越糟心，长此以往要憋出毛病来也未可知。杨倾云不是一个好的倾诉对象，一般朋友又没见识过这种场面，那么每天找自己喜欢的小李警官哭一下则是再好不过了。
　　李彦南也着急，他是真着急找那个孩子。
　　跟监视员兼保姆朱老板告了假，差哑巴在假期里顶他的差之后，李彦南找了顶帽子往头上一扣，默默地骑车到蔬菜水果店扫了一眼。警察已经问完了话开始找人，自然要对失踪现场附近进行详细调查。各种线索李彦南打听得七七八八了，凑近一听今天警察也没有新鲜的，他决定不再耽误时间。
　　经过派出所往天水城的反方向走一条街，右手边一条巷子，里面有个不起眼的砖墙小院。李彦南在门口笃笃笃地叩门，敲击很有规律。给他开门的是晒黑了半个色号的刘西川。刘西川背后还有几个同事，跟李彦南早混脸熟了，不咸不淡地打着招呼。
　　“小矮子有什么异常么？”
　　刘西川摇摇头，“还那样，混吃闷睡。”
　　“难道真的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他干嘛在阳城这地方混吃闷睡，他有病啊？”刘西川白了他一眼，“过来吧。”他道。
　　进屋坐下，刘西川把监控屏幕往李彦南跟前一转，“看。”
　　小矮子关在那个四四方方的小屏幕里，里面还有个整洁的办公室。
　　“这是什么地方？”李彦南问。
　　“天水城B座7层的办公区域，黑天在那里租了半层办公室，以一个小公司的名义。除了矮子，还有一些看着不大正经的人手，不过都是跑堂的，每天就凑一块赌钱。”
　　“没有孩子或者看着不像他们的人什么的？”
　　“这半层楼现在全在我们监控内，可以说，没有。”
　　“之前他们那个楼呢？杨倾云抓人那个地方，叫蓝什么社……”
　　“那地方都上了警方名单了，能进人吗？放心。”
　　说着，刘西川又敲敲旁边的一台监控，阴暗的室内景象。“这是矮子现在住的地方。”他解释，“每天他就往来于天水城和这屋子，有时候去超市，直线上下班路程20分钟。他有什么异动，我们就派人立刻跟上。”
　　“那他不在办公室又不在家里的空白时间呢？全程跟？人手够吗？而且跟着他一定很无聊……”
　　“这就是问题。理论上来讲除了街道上本身的监控录像之外，我们也派了人跟着他——这些人是没有二心的，你无需怀疑——但是你说的对，在出这档子事之前，矮子并不是我们最重点的监控对象，这活枯燥而且一般没有收获，有人偷个懒什么的话也不无可能。”
　　“具体到孩子失踪那天呢？”
　　“根据你上回带来的消息，下午5点到6点这段时间那孩子失踪，当时矮子在家里。我调出录像来整个看过一遍，矮子不在摄像头前面的几段时间只够上个厕所，去大学城来回一趟是没戏的。而且这种事，他要亲自出马也很可疑。我倾向于目击者看到的是另外一个人。”
　　“你们没和负责这案子的人联系么？”
　　“在请示，毕竟矮子牵扯多，这事我一个人决定不了。不过当地警察要是长了脑子，恐怕也会查过来。你听他们那边有什么进展？”
　　“沿着路人的证词，差不多还原出了矮子带着小孩离开的路线，路线本身是指向天水城的，然而走到半路就消失了。于是那些警察在挨个打听情况。”
　　“没准真正的犯人已经带着孩子出城了……但是啊，这里还有个‘万一’。”
　　“拿矮子的照片，一问不就问出来了？”
　　“所以要等批准。”
　　刘西川呷了一口茶，“唉，真是麻烦。”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第二天上午，孩子失踪三天之后。根据目击者的证词，警方稀里糊涂地出了一幅犯人的还原画像，原因是在目击证人中凑巧有那么一个学美术的学生。李彦南翻拍了画像拿给刘西川，美术画像在侦破细节上的参考价值是很低的，但他们最大的优越之处在于——有那个目标样本。
　　虽然不能往外拿，自用还是可以。刘西川萎在阴暗的屋子里头，依然目光炯炯地将矮子的正面照调了出来。李彦南光一看便傻眼了——画风也差太远？
　　“怎么样，还有参考价值么？”
　　“这个……”李彦南莫名地有点失落。
　　“我有个想法……”刘西川一边看录像沉思，一边捏了捏下巴，一副得自于卢航真传的老狐狸架势。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李彦南半小时剪了个头发，穿着冲锋衣，一脸傻学生样地来到了大学城，混迹其中很不显眼。美术学院分校占据了路西一栋漂漂亮亮的高楼，外立面贴了玻璃板装饰，一副与世隔绝之相。其中画室占了2楼的整条楼道。
　　“怎么又是你？”他吃惊道。
　　画室里头围着那个目击者学生问东问西、将学生迷的七晕八素的，毫无疑问是张晶大记者。张晶看到李彦南也极度惊讶，转瞬脸上的表情便婉转起来：“主编把我调过来做新型城镇发展的专题，这是个长期题目。你也知道遇到这种肥差，我们人是很闲的……”她解释。
　　“所以就来查失踪案？”
　　“这个，因为上次的偶然合作，和学区派出所搞了搞关系嘛……”
　　可笑之至，李彦南忍住没有嘲笑那伙子人见着美女忘了原则。警察和记者凑得近，无异于找死，但这个事对李彦南却可以大加利用。正想着，张大记者往下说了实话。
　　“我也想着以后李警官再有需要的话可以帮上忙。”
　　——看来妹子对自己的定位非常清晰。
　　学生看着他俩你来我往，有点傻眼。李彦南打个哈哈先将张晶带出了门外，“那就帮个忙。”
　　张晶眼睛一亮，“好说。”
　　李彦南咳嗽了一声，“我想要失踪小女孩的画像，帮我拜托他一下。”
　　张晶有些奇怪。“不是有照片吗？”
　　“不要照片。让他凭印象自由发挥，和画犯人一样就行。”
　　“哦……哦。”
　　张晶乖巧地点了点头，又进画室去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李彦南不仅拿到了新的画像，还拿到了犯人画像的原稿，代价是结结实实请张大记者和学生哥吃了顿好饭。饭间张晶吃高兴了，半是笑话半是感叹地说李彦南是砸钱办案，学生哥只知道傻呵呵地乐，李彦南心中却一惊。
　　他送张晶回去。张晶在大学城里租了间房，房子很旧，勉强可以住人的程度，没什么钱搞装修，看着就寒酸了一点。张晶不大好意思请李彦南上去坐，又觉得大好机会不利用可惜，神情便捻成了一股麻花。“我还要回去拿这些画像给领导。”李彦南不咸不淡地道，她的面上迅速浮出一丝失落，“……下次再聊。”他又说。
　　张晶被哄好了。
　　“我不是哄人，”李彦南将来龙去脉倒给刘西川，“这人查过我，或者有人查过我，告诉了她。”
　　“你是不是太敏感了？”刘西川接过画像，和失踪小姑娘的照片贴在一起。
　　“一顿饭而已，都能引到‘砸钱办案’四个字上，什么都不知道就怪了。”李彦南也站到白板面前，“结果如何？”
　　“这学生画风很独特，以后可以当个什么画家。”
　　“谁也没说这个。”
　　“你看。”刘西川笑了笑，把小矮子的照片打印下来，贴在原稿的旁边，“从他画人的方式来看，这个犯人画像上是小矮子的可能性相当高。”
　　“那就是确定了吧。”
　　“基本。”
　　回头又望向监视录像中的人一会，刘西川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姑且不论他是怎么做到的，关键是，他为什么要做。”